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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璐璐字数:55900

楔子

高处不胜寒。

身处在金字塔顶端的阎烨,一出生便注定与所有的人不同。

由他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应该说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用鼻孔看人,因此鲜少有人可以进入他的眼里。

但是,她除外。

会注意到她,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体型庞大,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是的,就是庞大。

他目测她身高约一六○,也许再高一些……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身材很圆。

在贵族中学里,很少见到女生的制服会穿到M号,更别说是XL号了。

每次见到她,都窝在与她相反的皮包骨女人群里,显得她更加突兀。

而胖子都这么开朗吗?

她笑起来咧开一口白牙,总是舞动短短胖胖的四肢,不算大的双眸眯成一条线。

她的笑声出乎他的意料,有些细腻,有些高昂。

他以为胖子的声音都是低沉而粗犷的,也以为胖子都是阴沉的躲在角落,毫无自信的畏畏缩缩。

但是她并没有,每回在校园里,总是见到她在太阳底下,然后扬起灿烂的笑容。

好几次他都与她对上眼,她很快便移开目光,彷佛心虚。

于是他想,她应该也与校内的女同学一样,暗恋着他。

他冷冷的窃笑,笑她自不量力。

只是春去冬来,几乎全校的女同学都跟他告白过,她却一直没有动作,总是躲在角落偷看他。

他又想,也许他应该释出善意,给她一点信心,然后再狠狠的拒绝她,让她明白这个社会是很险恶的,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让她开怀大笑。

对,他就是恶劣,想要亲手摘下她灿烂的笑容,因为那令他觉得碍眼。

她不应该这么开怀大笑,应该自卑的躲在角落。

终于等到今天,她露出腼覥的笑容,还未开口说话,就将手中的信封递到他的眼前。

「你家中有镜子吗?」他有如一名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她一顿,原本到了舌尖的话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眼里有着疑惑,柳眉更是不解的攒起。

「还是猪八戒平时都不照镜子就出门?」他像是与她上辈子结了冤仇,这辈子一逮到机会就要竭尽所能的羞辱她。

这……她惊诧的瞪大眼,听着他那如针刺的羞辱话语,霎时有些尴尬。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嫌恶的撇了撇薄唇,「异想天开的想要我收下你的情书?」

她欲言又止,看着渐渐围绕过来的同学们,想要缩回双手。

他冷不防的抢走她手上的情书,粗鲁的拆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纸,用极为嘲讽的语气念道:「阎同学,你好,我自认配不上你,但还是鼓起勇气向你告白我隐藏许久的爱意,想要藉此倾诉我对你……」

他倏地抬起俊颜,然后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的将信纸撕成碎片,撒在她的头上。

「我准许你继续暗恋我,但是我……」他低下头,恶劣的靠近她的脸,「不准你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滚!」

气氛变得十分难堪,看戏的同学们窃窃私语,不时逸出女子的轻笑声。

胖女孩咬了咬唇,没有马上跑开,反而是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忍不住咕哝道:「还好不是晶晶自己来告白……」

嚣张贵公子早已转身离去,没听见她的抱怨。

误会的种子,就是在今日种下。

第一章

日头赤炎炎。

八月的天气几乎可以将人烤熟。

「Shit!」手握着方向盘,坐在跑车里的男人低咒一声。

那双好看的黑眸盯着前方,不时望着右前方的萤幕,机器女声不断的报着他不熟悉的路名。

左弯十八拐之后,又来个紧急右拐十五弯,这样来来回回的浪费好几个小时,他终于不爽的踩下煞车。

该死的卫星导航!

阎烨火大的抓起导航萤幕,看了又看,再看向四周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左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港,右方则是一些废弃的货柜。

哪里还有路?

他在心底狂骂脏话,将导航萤幕用力往后座一丢,气得打开车门下车。

开了长达八个小时的车子,他的身心十分疲倦,连卫星导航也秀逗,乱报路名,让他在这诡异又令人烦闷的鬼地方迷路。

不远处传来阵阵海浪声,空气中有股咸咸的味道,还夹杂着鱼腥味,夏季的热风拂向他的俊颜,让好看的墨眉紧蹙,胸口更加郁结。

他向来讨厌有任何异味的空间,一刻也无法忍受,于是又钻进车内,怒气冲天的用力关上车门,准备打电话求救。

拨打电话之际,他另一手熟练的掌控方向盘,开车的模样非常帅气。

只是不到一分钟,他那好看的薄唇又冒出几句英文脏话,因为求救电话打不通,鬼打墙似的被困在这个地方。

因为满腹的不满,让他忍不住重重的踩下油门,车子火箭一般冲了出去。

反正这种热到爆的鸟地方也不会有人……

才这样想着,眨眼间,他的车子冲向一辆因为绿灯通行而自左方出现的摩托车。

「啊……」摩托车骑士睁大双眼,完全没想到右方竟然有辆闯红灯的车子,丰腴的身子先是一阵摇晃,然后连人带车摔到地上。

紧急踩下煞车,阎烨冷不防的倒抽一口气。

他……撞到人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脑海,他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

倒在地上的是个身材圆胖的女人……

Shit!他该不会撞到这镇上的婆婆或妈妈吧?

他听闻欧巴桑都是很难缠的角色……其实上流社会的师奶们也不好对付,年纪愈大,愈是攻无可破、奋战不懈的勇士。

「你……你没事吧?」他蹙起眉头,上前牵起摩托车,让被压在下面的女人能够站起来。

「你这个人是怎么开车的啊?」她抬起戴着口罩的圆脸,露在口罩外的圆滚滚黑眸瞪着眼前这个闯红灯的男人。

阎烨一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眼前的女人是第一个。

女子自地上爬起来,短裤下的一双膝盖有擦伤,手心也因为着地而渗出血丝。

他看了看她全身上下,除了擦伤之外,其实没什么大碍。

「你要多少钱?」他向来习惯以金钱解决事情,连关心一下她的伤势都没有,不想招惹奇怪的人,进而惹上麻烦。

一双圆眸吃惊的瞠大,更加掩不住她满腔的怒意。

「你再说一次。」

「我问,你要多少钱?」他以为她想要狮子大开口,语气更是不屑,「一辆摩托车多少钱?我赔一辆新的给你。你若是要到医院做全身检查,我也不反对,我可以开一张面额二十万的支票给你,也许剩下的钱还能让你到美容中心……」减肥。

「你……」女子气得全身发抖,用力摘下口罩,怒气冲天的大吼,「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闯红灯肇事,可不是我制造假车祸,想要敛财!难道你连基本的道歉话语都不会说?」

出乎他的想像,女子还满年轻的。

一张不知道是晒红还是气红的苹果脸,配上熠熠生辉的圆眸,鼻子是塌了一点,不过双唇很丰润。

重点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不然你想怎样?」阎烨自小便养尊处优,通常只要张口,就有人帮他把事情处理好,而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件交通事故,虎落平阳,暂时求助无门,只好自己解决。

「我想怎样?」她气得咬牙切齿,彷佛这一切全都是她的错。「你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你闯红灯撞我,还问我想怎样?」

「对不起。」他眯起双眸,不悦加上不耐烦,很没有诚意的开口,「你要道歉,我说了,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抬高下巴,「你……」

他伸出手,打断她的话,自西装口袋里拿出支票簿和钢笔,在上面签签写写,然后撕下一张支票,硬塞进她的手中。

「这已经是合理的价格了。」

他将钢笔和支票放回口袋里,转身坐进车里。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支票上的数字,却因为他踩到了她的地雷,脾气像火山爆发般瞬间发作,跨出短短肥肥的双腿,用力敲了下车窗。

他摇下车窗,流露出不耐烦的眼神,嘲讽的问:「怎么?你嫌少?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的律师,然后我们一起到法院喝茶聊聊?」

曾家有条家训:士可杀,不可辱。

她将手上的支票撕成碎片,然后用力撒向他,完全不顾他那张俊颜逐渐变得阴沉。

「你这几个臭钱,我不希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呀?开张支票就以为有钱到可以买他人的自尊与尊严?我告诉你,是你的祖先有烧香,才能让你这个败家子拿钱糟蹋人,至于你,也只是运气好一点,没把我撞成残废,否则我一定告死你这个王八蛋!」

听着她一连串没换气的咒骂声,阎烨有些傻眼,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村姑指着鼻子骂。

她骂得口沫横飞之际,不忘瞪他一眼,然后牵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车。

检查了一下,她发现摩托车没怎样,但是龙头歪了一边,低声咕哝几句,然后用蛮力扳动几下,勉强发动摩托车。

幸好摩托车还可以发动,要不然她一定后悔死了,竟然为了志气而撕毁那张支票。

戴上口罩,她朝车内的男人冷冷一哼,骑车离开。

阎烨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粗壮背影,嘴角微微抽搐。

下次别再让他遇见这个胖女人,要不然他一定会极尽所能,用毕生学过的恶劣字句羞辱她!

「好痛。」曾桂圆疼得皱起眉头。

「你就让那个撞到你的人跑掉?」曾父蹲在她的面前,用家传的跌打药水为她擦抹伤处,国语和台语交杂着说,「你的脑袋被撞傻了喔?」

「他有说要赔我……喔,好痛……」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嘟起丰润的唇瓣,「也有开支票给我,可是那根本就是拿钱羞辱我,我一气之下,把支票撕了。」

「是赔你多少,还开支票给你?」曾父有些吃惊的抬起眼眸,忍不住好奇的问。

「呃……」她坐在小板凳上,侧着头想了一下,又扳动手指头算了算,「我没仔细看,不过好像有好几个零……他有说要赔我二十万,然后买一辆新的摩托车。」

「曾桂圆,你真的被撞傻了吗?」曾父睁大眼,看着女儿,「你被撞,没跟人家拿医药费就算了,连人家要赔给你的钱,你都双手奉还?我生的女儿怎么这么笨……」

「爸!」她没好气的看着父亲,「爷爷以前不是说过,我们曾家人,士可杀,不可辱吗?嗟来食,不如不要吃……」

「厚!你爷爷都入土几十年了,你还在遵守那跟不上时代的家训?」曾父戳了戳她的太阳穴,「你这种憨直的个性到底是遗传到谁?」

她皱了皱鼻子,「虽然能拿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但我不觉得拿钱羞辱人是一种负责的态度,那种王八蛋,最好哪天让他身无分文的流落街头,尝一尝没有钱被羞辱的滋味。」

「是啊!」一名身材圆润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碗饭菜,也是国语和台语交杂着说话,「骗人家没有富有过吗?想当初你们曾家也是有钱人,凭什么拿几个臭钱就要羞辱我们家圆圆?!圆圆,吃饭。」

「满姨,谢谢。」曾桂圆笑弯了双眸,接过饭碗,「还是满姨最了解我,知道这辈子最不能出卖的就是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你们女人都站在同一国。」曾父推拿完毕,收拾地上的瓶瓶罐罐。

「不然要站在你们臭男人那边吗?」阿满呿了一声,拉了张矮凳子过来,在曾桂圆的身边坐下。

「听我的哪里不好?你自己看看,圆仔落得什么下场?没拿到钱不说,连外头那辆古董摩托车也摔得几乎支离破碎,全身上下淤血乌青。」曾父没好气的啐啐念,「读到大学有什么用?怎么这么笨?至少也要讨到医药费,去巷口找拳师伯贴个膏药,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回来找你老子推拿,有比较好吗?」

曾父将瓶瓶罐罐收进柜子之后,又回到女儿的面前,看着她那白皙的膝盖乌青肿大,还是有些不舍。

听出父亲是关心自己,曾桂圆将口里的饭菜吞进肚子里,连忙露出憨直的笑容。

「好啦!如果再遇到那个臭男人,我会叫他重写一张支票给我。」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怎么不是的父母,见到儿女受伤,还是会心疼。

「圆圆,我看你等等去诊所,给护士敷药好了。」阿满低下头,看着她的膝盖,「都破皮了。」

「不用啦!擦伤而已。」她笑着摇头,「而且下午我还急着去送宅配,摩托车也要送去修一下,龙头歪歪的,很难骑。」

「我去送宅配啦!」曾父瞪了女儿一眼,「早就叫你吃过饭之后再去送,偏不听,硬要逞强,赶赶赶,还不是要送下一批!」

曾桂圆睁大眼眸,顾不得嘴里塞满一口饭,口齿不清的说:「阿爸,你又不会写宅配单,我去送就好了。还有,新的订单已经进来了,满姨少一个帮手,你还要找藉口出门……厚,你又要到公园做坏事喔?」

「好哇!你又想去旺火那里签赌了?难怪你最近都神秘兮兮的,讲电话不让我听……你这个死老猴……」阿满瞪大双眸,站起身,上前揪住曾父的耳朵,「你到底要剁几根手指才会悔悟?圆圆跟宝仔工作那么辛苦,都是要为你还赌债,你没看见吗?你现在还想签?」

「肖查某啊……」曾父痛得哀哀叫,「自从遇到你,我就戒赌了,哪还有胆子再去签?」他现在都嘛买五十元的大乐透。

「最好是这样,你不要让我抓到!不准你出门,乖乖的待在家里,宅配就让圆圆送,听到没有?」阿满一边斥喝,一边将枕边人拖进室内,「圆圆,吃饱之后,碗放在水槽里就好,你去睡个午觉,休息一下。」

「好。」曾桂圆笑着点头,一点也不想伸出援手救父亲,眼睁睁看着他在视线范围消失。

虽然日子过得吵吵闹闹,对她而言,却是幸福的,毕竟让人真心微笑的幸福才是难能可贵的。

至于今天被车撞的衰事,她就当自己在走衰运,过几天再到庙里找师父收惊,去去霉气。

反正就衰这么一次,她应该不会再遇见那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了。

「阎烨!」浑厚的怒吼声在车内回荡。

还在某个偏僻的乡下地方寻找出口的阎烨,发誓下次再也不到这种鸟地方,原本火气就不小,加上刚刚那段撞车小插曲,这下子又有风火来助燃,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干嘛?」他很不爽的朝话筒大吼。

「干嘛?你这个不肖子孙,竟然敢问你爷爷要干嘛?」电话那头的阎家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咆哮,「你在哪里?宴会都快开始了,订制的西装还挂在你的房间……你到底跑去哪里鬼混了?」

「我不会出现的。」阎烨直截了当的说。

「不会出现?」气呼呼的老太爷不禁拔高声调,「该死!阎烨,你再说一遍!为了今晚的宴会,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

「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诡计。」阎烨不耐烦的顶嘴,「我不会如你所愿,向其中一个花瓶求婚的。」绝不会!

阎老太爷在电话线的那一端咒骂了几句,还不时朝周围大吼,质问到底是谁泄密。

「要怪就怪那些花瓶嘴巴不牢靠,四处张扬她们有机会成为阎家少奶奶。」他又不是种马,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驾驭他的人生?

所以他逃离台北,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镇上,想要投靠好友,没想到一直联络不上好友。

老太爷听到他一点也不在意的语气,气得血压上升,破口大骂,「都怪你们把他宠坏了。」

阎烨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把爷爷的怒吼当成一回事,因为在宠坏他的名单中,爷爷排名第一个。

身为阎家的长孙,他自小养尊处优,所有的人都是以他为中心,绕着他转。

就在众人忙得团团转时,他大少爷已消失在众人的面前,却在这个穷乡僻壤遇上鬼打墙,迷路了。

当然,他独自隐忍这股鸟气,少了卫星导航加持的路痴,也没有什么好得意,拿出来说嘴,否则只会证明他阎烨少了阎家的庇护,显得更加无能。

男人的自尊正被现实考验,他后来还是选择了尊严,因为他向来高高在上,只有他人看他的脸色,他可是从来没有弯腰开口求过别人。

不一会儿,话筒被老太爷的老婆接过去,温柔的嗓音徐徐响起,「烨儿,你现在就不能乖乖的回家吗?」

「奶奶,等你们打消要我向花瓶求婚的念头,我就会乖乖的回家。」一听到是家里老佛爷的声音,他嚣张的语气随即收敛了些。

「这样呀!」阎家奶奶倒也沉得住气,轻笑几声,「烨儿,外头的世界很险恶,你自个儿要小心,等你哪天玩累了,再乖乖的回家相亲,要不然你就得凡事靠自己,知道吗?」

阎烨挑起眉头,听出奶奶话中有话,兀自陷入思忖。

「那么,烨儿,再见。」阎家老夫人不等他回应,挂断了电话。

车内恢复寂静,他因为老佛爷温柔的一席话而全身紧绷,看向手机。

就这样?

他疑惑的攒起眉头,等着爷爷沉不住气,再打电话给他。

过了几分钟,手机完全没有动静。

就连一向把他宠得无法无天的父母也没有打电话来关心一下,甚至连个简讯也没有传来。

哼,看来是老佛爷一声令下,全家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想将他逼回台北。

如果他有那么听话,就不叫阎烨了。

不管老佛爷下了什么懿旨给众人,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妥协,要他回去与一堆花瓶相处,他无法忍受。

所以他决定和奶奶拔河,看谁先累得放手,就是赢家。

他会赢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阎烨,从来都没有吃过败仗的尊贵大少爷。

只是……他何时才可以离开这个鬼打墙的小镇?

他不爽的踩下油门,通过那无人的街道时,突然前方冲出一头黄牛,彷佛想寻死的站在马路中间。

当下他拚命的转动方向盘,车子打滑好几圈,车头失控的冲向路旁的榕树。

砰!

车子撞上大树,树凹了一个洞,安全气囊缓冲撞击,阎烨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除了那头黄牛的叫声之外,他还听到车子的引擎发出最后的喘息。

下一刻,车子冒出阵阵白烟,传来像是冷水浇熄火焰的滋滋声响,证明车子的寿命暂时……挂了。

第二章

求助无门是怎样的滋味?

若真的要形容,就如同把一个人丢进大海里,不管那个人会不会游泳,连游泳圈都吝于施舍,泡在海里,久而久之便会灭顶的绝望感觉。

总之,这样的感觉一定很难受。

如同衰到快要爆炸的阎烨。

为了闪躲一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黄牛,他的车子竟然撞向榕树,车头毁了不说,还得掏出皮夹中所有的钞票,赔偿榕树主人。

这是什么社会?

他这个受了伤、出了车祸的车主,又要找谁索赔?

黄牛的主人?

黄牛主人只是牵着牛,从头到尾扫视他一遍后,极为不屑的说:「都市人是没看过牛会散步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自己跑去撞阿财家的树,怪谁啊?怪你爸妈把你的胆子生得太小,回去练一练,再来找我泡茶。」

Fuck!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黄牛摇着尾巴和它的主人一起离去了。

最后还是他花钱消灾,榕树主人进财打了通电话,将他半毁的车子拖进修车厂。

同时,他这个路痴终于离开那鬼打墙的乡间小径。

回到了镇上,进口车的修理费用是另外一回事,零件的更换才是麻烦,得先跟台北总公司调,调不到还得向国外公司申请,来来回回,至少也要浪费半个月的时间。

时间不是问题,只要有钱都好办事。

不过衰到爆的阎烨掏出身上的二十几张信用卡,全数刷不过,就连唯一一张提款卡也领不到一毛现金。

马的!他终于知道奶奶为什么在电话中那么关心他,告诉他外头的世界很险恶,要他自个儿小心,凡事得靠自己。

换句话说,阎家不会给他任何金援,若是没钱,他就得乖乖的回家当种马。

脏话骂个不停,都无法熄灭他的怒气,最后干脆打电话给下属,却发现他们似乎约好了,尽可能不接电话,就算接了电话,也都唯唯诺诺的拒绝他的要求。

平时他的性子孤僻,真心的朋友没几个,最好的那个目前手机关机,看来除非他乖乖的回台北,否则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

不,他死也不会低头的。

天色逐渐昏暗,阎烨落魄的站在修车厂门口,额头冒出青筋,差点捏碎手机。

修车厂的老板也爱莫能助,除非他付钱,才有办法向台北调零件,要不然光是车头灯就要上万元,小本生意是无法让人赊帐的。

车子坏了,修不修是一回事,还有一个重点是……他今晚要睡哪里?还有,他今天的晚餐又在哪里?

摸了摸口袋,阎烨才发现身上的钱全部赔给榕树主人了,连买瓶矿泉水都有困难。

他烦闷的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难不成他真的山穷水尽,只能乖乖的低头,打电话回家求救?

现在距离挂断电话还不到三个小时,他就低头,太没有志气了。

所以后来他打消回家的念头,车子也不要了。

「不要。」修车厂老板立刻拒绝他,「谁知道你这辆进口车是不是赃车啊!」他才没有那么呆,连防人之心都没有。

一个穿得体面的年轻人,开着几百万的车子来到这乡下地方,先是一堆信用卡刷不过,身上也没有现金,现在居然要他收下这辆半毁的车子。

啧,这男人不是跑路就是欠债。

阎烨有口难言,还想继续说服老板之际,一辆摩托车停在修车厂外头。

「林叔,你订的桂圆冻和八宝冰,我送来罗!」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修车厂老板连忙咧开笑容,走向摩托车,「圆仔,多少钱?」

摩托车女骑士摘下口罩,「林叔,不用啦!我爸说这是抵上次你帮八宝修车的钱。」

「那怎么好意思?」林叔搔了搔头,「怎么没看到你爸?又被阿满下禁足令了?」

曾桂圆开怀大笑,「林叔,你很内行呢!」

阎烨因为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女声而移动双脚,眯起双眸,认出女骑士是稍早被他撞到的胖女人。

「林叔,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要回家吃饭了。」她礼貌的说。

「外地客啦!听说差点撞到老牛家的黄牛,为了闪那头大笨牛,还跑去撞进财家的大树,好像赔了不少钱。」林叔压低声音,露出八卦的表情,「不过他怪怪的,开进口车,身上有二十几张信用卡,我家会计小姐说没有一张刷得过,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看他一直打电话,也没有人理……可能人缘不好。」

阎烨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阴沉的俊颜更加阴霾,然后与曾桂圆对上眼。

是他?!

她瞠大双眸,下意识的撇了撇唇瓣,故意挖苦的说:「人缘不好就要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讨人厌。」

「是你!」他来到她的面前,望着她丰腴的苹果脸。

「圆仔,你认识他?」林叔收下她送来的东西,好奇的问。

她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正欲否认,阎烨却抢先一步开口。

「对,她认识我。」此时的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见到唯一的浮木,就是要紧紧的攀着。「老板,她是我的朋友,所以车子先暂时放在你这里。」

「这个……」林叔犹豫了一下,「圆仔,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不……」

「对,我是她的朋友。」阎烨第一次如此厚颜无耻,坐到摩托车上,将她硬是挤向后座。「我刚刚就是打电话请她来接我,所以她是来接我回家的。」

什么跟什么?曾桂圆的反应慢了三拍,想开口时,他已经发动摩托车,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催动油门,载着她,离开修车厂。

然后,两人的缘分似乎又被命运之神衔接起来了。

谁跟这个路痴男是朋友啊?

曾桂圆瞪着眼前这厚颜无耻的男人,闷得快要发火了。

稍早他开车撞到她不打紧,没想到再度碰面竟然劫走她的摩托车,硬是在小镇上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她家。

她跳下摩托车,刚要开口数落他几句,老爸和满姨就从屋内走出来,见到她带了一个好看的男人回家,什么都没问,便将他推进屋里,让他坐下。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林叔在她到家之前,已经打电话告诉满姨,说有个帅男人跟她是朋友,而且她还要带他回家。

什么跟什么呀?她跟这个路痴男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再说,他还是曾经羞辱她的臭男人耶!

「听说你跟我们圆仔是朋友喔?」曾父第一次见到女儿带男人回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住哪里?是从哪里来的?」

阎烨根本来不及说明自己的来意,更没有机会与那个胖女孩解释,看着围在身边的大婶和大叔,不禁皱起眉头,淡淡的说:「台北。」

「台北喔!」曾父坐在椅子上,一边煽动扇子,一边好奇的盯着他,「那你一定和圆仔很久不见了,对吧?」

阎烨忍不住看向曾桂圆,流露出求救的目光。

她抬高下巴,冷哼一声,瞪他一眼后,迳自走进厨房。

「你叫什么名字?」曾父对这个长得好看又体面的男人十分好奇。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尤其女儿为了这个家付出大半的青春,让他很过意不去。「你和我们圆仔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教阎烨有些招架不住,毕竟他和那个胖女生见面不到三次,要他怎么回答?

「桂圆,我来了。」一名女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一名高大的男人。

阎烨的眉头蹙得更紧。怎么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晶晶,进来喝茶啊!」好客的曾父招呼女儿的同学。「阿志一起来。」

「曾爸,你有客人喔?」沈晶晶好奇的看向阎烨,随即倒抽口气。

「沈晶晶!」阿志面露不悦,低声呼唤未婚妻的名字。

「呃……」她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手指着阎烨,「阎……阎……阎烨……」

听到她居然叫出自己的名字,阎烨忍不住抬起眼眸,与她对视,「你是谁?」

「你们认识?」阿志眯起双眸,不悦的问。

「不……不是啦!他……他是我学长。」沈晶晶连忙咧开笑容,安抚未婚夫,「真的,我发誓!你不信,可以问圆圆……」

「问我什么?」曾桂圆刚好走出厨房,手上端出一盘水果,眼光又正好落在阎烨的身上。「你怎么还没走啊?」

「圆仔,来者是客,你怎么赶人?」曾父出声,「而且他还是晶晶的学长……对了,不也是你的学长吗?」

曾桂圆将盘子放在桌上,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晶晶赶紧上前,将她拉到一旁,小声的说:「阎烨,就是他呀!你忘了吗?就是那个……你那时帮我递情书,然后他误会是你写的,那个阎氏集团的阎烨贵公子。」

曾桂圆沉默不语,悄悄的打量阎烨,须臾,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忍不住瞠大双眼,怒从中来,下意识的开口,「我想起来了,当年给他情书,那个王八蛋自以为是……」

情书?阎烨瞪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难怪他觉得她好面熟,原来她就是……

「原来你就是当年给我情书,要跟我告白的那个胖女孩?」

「谁跟你告白啊?当年那封情书……唔……」

沈晶晶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说出真相,并压低声音的哀求她,「圆圆,拜托,别出卖我!阿志很爱吃醋,你知道我们快结婚了,如果被他知道我很崇拜阎烨,他一定会气到退婚……拜托,千万不要说出来……」

曾桂圆怒瞪着好友,气得头顶快要冒烟了。

情书、告白……这四个字早已让曾父和阿满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阿满率先回过神来,哈哈大笑,细心体贴的说:「来者是客,刚好又是圆圆的学长,先生,请问怎么称呼?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如果不赶时间的话,也可以睡在这里,明天一早再走。」

既然曾经是圆圆告白的对象,可见当年一定没个谱,如今有机会再次见面,就让她做个现成的红娘。

「满姨……」曾桂圆忍不住低喊一声,「他可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和我们这种平民……」

「圆圆,我先进去炒菜,你和你的学长负责摆放碗筷,等八宝回来,就可以开饭了。」阿满充耳不闻,以为她是在闹脾气,索性转身走进厨房。

「我……我进去帮忙。」曾父站起身,连忙找个借口,溜进厨房,和枕边人讨论一下。

「呃……呃……」沈晶晶也绕到阿志的身边,「桂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我也要和阿志回家吃饭了。」她急忙拉着未婚夫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曾桂圆和阎烨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打量对方。

过去的记忆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慢慢的播放……

事情出现了大逆转。

阎烨住进曾家客房,除了曾桂圆之外,曾家所有的人都把他视为贵宾。

果不其然,天无绝人之路,在他山穷水尽之际,竟然遇到阎氏集团的员工。

虽然他曾经面临求救无门的困境,但是现下就冒出一个员工收留了他,只差没有抱着他的大腿喊少爷万岁。

如今他正在浴室里泡热水澡,想洗去一身的窝囊,同时心想,绝不会那么早就向家人妥协,因为一旦妥协之后,他的人生肯定会被更加干涉。

为了争一口气,他决定要咬住牙关,消失一段时间,让他的家人着急,他们才会明白他不是一个好控制的傀儡。

「曾八宝!」浴室外头,曾桂圆大叫一声。

正要拿换洗衣服给老板的曾八宝停下脚步,「姐,怎么了?」

「你真的要收留那个路痴男?」她紧蹙眉头,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一个大少爷流落到这个乡下地方很奇怪吗?」

「姐,你担心过头了吧!」曾八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刚刚阎少爷不是解释过了?他是来东方镇找朋友,但是一时之间与朋友联络不上,只好借住我们家。」

「那他大可以去住饭店……说到饭店,你工作的六星级饭店不就是阎家的产业?他不去住总统套房,干嘛委屈的窝在我们家?」她打从心底觉得这一切都有问题。

被她这么一提醒,曾八宝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这时,阎烨离开浴缸,随手拿了条浴巾围住腰部以下的春光,冷不防的打开浴室的门。

他一出现,让曾家姐弟吓了一跳。

阎烨与曾八宝差不多高,大约一百八十五公分,一头短发湿漉漉的,不停的滴着水,滑过他俊美的脸庞,顺势滑落刚毅的下巴,最后消失在结实的胸肌之下……

对于这样的画面,曾桂圆早已司空见惯,不过除了小弟和老爸的身体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男人的胸膛。

曾八宝的身高虽然够高,但是一褪下衣服,瘦得只见骨头,眼前的男人却是截然不同,身体强健,肌理分明,臂膀也出乎意外的健美。

忽然,她觉得口干舌燥,就像小说中描写的,男主角每次只要洗完澡走出浴室,便会让女人有像野兽般反扑的冲动。

阎烨早就察觉到她一瞬也不瞬的目光,也早已习惯女人爱慕的眼光,不在意让她多瞧一会儿。

只是……为什么她的目光不是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散发出爱恋的光芒,反而是盯着他的胸膛,流露出饥渴的渴望,只差没有流口水?

下意识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发现气势比不过她身上散发的渴望。

「老板,这是我的睡衣,请你将就的穿。」曾八宝很没志气,一下子就成了阎烨手下的俘虏。

「谢谢。」阎烨微微一笑,「你别叫我老板,喊我的名字吧!」

「是。」曾八宝向来很好相处又没心机,立刻点头,「我喊你阎大哥吧!刚刚我已经收拾好了客房,就在走廊尽头。」

「等等。」曾桂圆回过神来,「你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吧?以你的身份,应该不缺住的地方,为什么要窝在我家?」

阎烨看着她生气勃勃的脸,「我和我的家人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暂时不想与他们联络,所以他们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导致我现在身无分文。曾小姐,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听他一口气说出自己的难处,曾家姐弟又愣住了。

「不过在打扰你们的这段时间所有的费用,我发誓,一旦解决了家里的事情,一定都会付清。」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他多么不想低头,但目前曾家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下子换成曾桂圆觉得尴尬,好像她很小气,深怕他在曾家白吃白住。

「姐,就算你当年告白失败,也别现在找人家麻烦。」曾八宝贴近她的耳朵,小声的嘀咕,「好歹看在他是我老板的份上……你不是最听爷爷的话吗?爷爷的家训中不是有一条『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吗?」

「曾八宝!」她瞪着小弟,斥喝一声。

没想到连家人都误会她找他麻烦是在报当年告白失败的老鼠冤……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嚣张至极的嘴脸,现在在众人的面前,却装出她欺负他的模样。

「啊,我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忙。」眼看大姐又要发飙,曾八宝连忙找了个理由离开。

现场又剩下阎烨和曾桂圆,气氛当然很不融洽。

半晌,他慢条斯理的开口,「原来你还在为情书的事耿耿于怀,不过我是不会道歉的。」对,他就是这么恶劣。

「那封情书……」她真的是哑巴吃黄连,一想到好友的交代,又不得不把话吞回去。

晶晶的未婚夫阿志爱吃醋是众所周知的,只要她和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或是多看一眼,阿志就像吃了炸药,脾气变得十分火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曾经有多么迷恋一个男人,甚至还写过情书给那人,恐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当初为好友传情书,被羞辱一番不说,几年之后再次遇上这个以鼻孔看人的阎烨,又让众人误会她因为当年告白不成功才百般刁难他……她怎么那么倒楣啊?

「情书?」见她欲言又止,他挑了挑眉头,「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对我念念不忘,又写了情书要向我告白?这一次我会保持风度,认真的……」

「这辈子我最讨厌的就是白目、自以为是、眼睛长在头顶,外加是个路痴的男人!」她打断他的话,扬起圆润的下巴,双眸微眯,冷冷的睇着他,「所以你不要以为装可怜就可以在我家为所欲为,这里是曾家,曾家家训第一条,凡是姓阎的人住进来,都要自食其力。所以你最好明天早上七点就起床,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做,抵你住我家、吃我家的费用。」

阎烨瞪着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瞪什么瞪?你不是很有钱?」她冷笑一声,「如果不想用你的身体来还债,就大方一点,拿出支票簿,写个后面有一堆零的数字来羞辱我啊!」

Shit!如果他身上有钱的话,还需要留下来让她这样羞辱吗?阎烨的双眸里氤氲着怒气,却无法反驳。

曾桂圆发现他一点反应和动作也没有,就算被激怒了,还是没有冲回房间去拿支票簿……靠,这位少爷真的被逐出阎家家门了?

她略微吃惊,下一刻却露出甜美的笑容,刚刚的不爽像是一扫而空。

「原来你也有今天。」她忍不住大笑的说,看来她稍早诅咒他身无分文的流落街头,体会穷苦人家的生活,真的灵验了。「今晚好好的睡,明天有一堆工作等着你做。」

看着她心情大好的离去,阎烨站在原地,气得紧握拳头。

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女人果然都是小鼻子、小眼睛,就爱记恨!

第三章

这是阎烨第一次在太阳底下出卖劳力,白色T恤早已湿透了,布料紧贴着上半身,清楚的展现结实的肌肉,模样十分养眼。

只是养眼归养眼,这个初次来到东方镇的男人并不是好相处的角色。

就算褪下全身的名牌衣物,拿掉手上的名表、戒指,然后穿上便宜的布鞋、T恤和休闲裤,也改变不了他那高傲的气质。

他总是抬高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睥睨模样,跩得像是所有的人都矮他一截。

确实,他是很有本钱跩啦!

可是一个有本钱的男人,为什么会穿着丑到爆的蓝色围裙,双手戴着粗麻手套,在烈阳下搬运一箱又一箱的龙眼。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胖女人造成的!她在早上七点叫醒他,然后开始了他以肉体抵偿米虫生活的一天。

他从八点就在果园里忙碌,即使想要骂脏话,但是眼睛一瞟,看见曾桂圆也没闲着,圆滚滚的身躯在果园里穿梭,就算不像他一次搬运好几箱,也是咬紧牙关,来来回回的将一箱又一箱的龙眼搬到货车上,当下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

她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斗笠下的小脸被晒得红通通的,汗水流个不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暗自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心无旁骛的工作着,只是偶尔将眼光移到他的身上,无声的警告他别偷懒,好好的以肉体偿还欠曾家的债务。

该死!他应该丢下手上的东西,然后不爽又帅气的大步离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像是被驯服的野马,乖乖的帮主人搬运货物。

郁闷虽然一直累积在胸口,但是一想到她跟他做着同样粗重的工作,没有跑到树荫下喝茶休息,身为男人的他如果先喊累,不就间接承认自己真的是一只城市来的弱鸡?再说,他是个男人,体力怎么可以输给眼前的女人?

就算是咬着牙,他也要努力的撑过去,绝对不可以先低头,承认被这种耗费体力的工作打败。

重点是,他不想被她耻笑他的体力输她。

于是阎烨一声不吭,拼命的工作。

好不容易,接近十一点时,所有的搬运工作终于结束。

他坐在树荫下,大口喘气,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累得像条狗。

「喏。」曾桂圆来到他的身边,将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向他,另一手则拿着一串龙眼。

他接过矿泉水,没有说声道谢,直接扭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的冰水,霎时消去了大半的燥热。

她一屁股坐下,晃了晃手上的龙眼,「要吃吗?」

他转头看了眼她红通通的圆脸,然后瞪着那串龙眼,不禁皱起眉头,脸上的像是初次见到这种水果。

「别说你连吃都没吃过。」她端详着他,随即吃惊的瞠大眼,「不会吧?你没吃过?」

他冷哼一声,继续喝水。

惊讶过后,曾桂圆利落的剥开龙眼壳,晶莹剔透的果肉在阳光下显得饱满多汁。

「要吃吗?」她将龙眼移到他的面前,「很甜喔!」

阎烨的眉头皱得更紧,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龙眼时,她的动作比他还要快,直接将龙眼塞进他的嘴里。

「大少爷真是好命,吃个水果还要我帮你剥壳。」她嘲笑的说,手也没停,继续剥龙眼壳。「阎大少,龙眼有核,要记得吐出来,不要吞进肚子里。」

「就算我从小养尊处优,也知道龙眼有核。」他吐出龙眼核,没好气的瞪着她。他自小就是命好,吃水果总有佣人帮他削皮去核切片,不过可不代表他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噢。」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扬起讥讽的笑容,「那你会剥壳吗?」

「你这个女人……」他不悦的拿起一颗龙眼,一双好看的大手很快的剥开龙眼壳。

看着他手上饱满的果肉,曾桂圆啧啧称奇,「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会剥龙眼壳,可惜没带相机,要不然我一定把这个有意义的画面拍摄下来。」

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听着她挖苦的话语,阎烨只能瞪大双眼,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她自在的伸出手,接过他手上的果肉,放进嘴里,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瓣。

「嗯……大少爷亲手剥的龙眼,滋味就是不一样。」

「哼!」他抬高下巴,依然一副跩个二五八万的样子,恶毒的讽刺道:「你小心点,别吃太多,血糖浓度过高可是会引起糖尿病。」他的嘴巴也没有比她善良。

她吐出龙眼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放心,我都有到医院做健康检查,倒是阎少爷你这只弱鸡才要小心,千万别中暑,在第一天就倒下,下午还有工作需要你用肉体来还债。」

阎烨双眉紧蹙,这可是他第一次与女人针锋相对。

他以为眼前的女人如她那圆滚滚、软绵绵的外表一般无害,杀伤力应该很小,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不!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被她知道他从云端摔落,身无分文之后,总是与他唇枪舌战,一来一回,完全不愿意投降。

可恶!这个女人真是小心眼,过往的恩怨情仇竟然牢记在心里。

好吧!他也必须诚实的承认,当年他确实是故意给她难堪。

「最毒妇人心!如果这是你想引起我的注意,那么你的方法错了,我对你这种胖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别白费心机。」他冷冷的说。

「什么?」她差点被龙眼噎到,「什么叫做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爱不到我就想毁了我,想逼我向你低头就范,这种手法还太嫩了。」

他不爽的站起身,「曾桂圆,像你这种又丑又肥的女人,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

哇靠!她霎时像只被激怒的小猫,丢掉手上的龙眼,准备起身开骂。

阎烨抢先开口,「就算我准许你暗恋我,并不代表我就要臣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你尽管使出恶毒的诡计,我绝不可能对你有任何感觉。」哼。

看着他跩跩的离去,曾桂圆不禁傻眼。

这……什么跟什么啊?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要整他,加上他在曾家白吃白住,所以借机奴役他……

怎么她精打细算的行为被他扭曲成她是因为爱不到他,才故意使出这种小人手段?

有钱人的性格都这么扭曲吗?

她搔了搔头,不知道应该大笑还是应该生气,只能等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是他的现世报吗?

六年前他从她的手中接过情书,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羞辱她的外貌,甚至还绝情的撕毁她的情书……所以今天他被奴役是报应吗?

从小到大还不曾有人如此使唤他,甚至榨干他的体力,让他累得像条狗。

疲累还不打紧,他这个尊贵的大少爷居然被圆滚滚的女人耻笑是一只弱鸡,才晒了一个早上的太阳,回来就严重中暑。

他连跟她唇枪舌战的力气都没有,午饭没吃便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直到被窗外的蝉声吵醒,他望向床边的时钟,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阎烨觉得口干舌燥,忍着身体的酸痛下床,想走到厨房找水喝,好解渴。

经过客厅时,他发现曾桂圆与曾父正在交谈。

「圆仔,你要不要分两次载?」曾父一脸担心的望着女儿,「你之前出了车祸,淤青都还没有好……」

「现在油钱很贵,我想尽可能的少载一次,才可以省钱。」曾桂圆整理货箱,前座和后座都载满了箱子,若不是训练有素,恐怕会以为她在表演特技。

阎烨站在门口,看着她夸张的载货情形,眼眸闪过惊讶的光芒,低声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警察可以开你一张公共危险罪的红单。」

跨坐到摩托车上,曾桂圆往门口一瞧,发现弱鸡大少爷睡醒了,而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的碴。

「放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路痴男开车撞上树来得危险。」她懒懒的开口,却是一针见血,极具攻击性。

当下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冷冷的瞪着她。

他原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然后用睥睨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但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十分渺小,连一个小女子都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不等他开口反讽,她已经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留他站在门口瞪着她的背影。

曾父搔了搔脸颊,忍不住叹口气,「阿烨,进来吧!圆仔就是这种个性,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几个人可以拦住她。」

阎烨轻蹙眉头,随着曾父进入屋里,不经意的问道:「为什么她不买一辆车子?至少比较方便,不是吗?」

曾父脚步一顿,无奈的再次叹气,「圆仔说八宝已经有一辆车子了,再买一辆就是浪费。」

「那可以叫八宝……」

「阿烨,饿了吧?来吃饭。」阿满走出厨房,手上端着一碗刚做好的茶泡饭。

「谢谢。」阎烨接过茶泡饭,喝了一口,是淡淡的绿茶香,冰冷的甘甜口感让他有些惊讶。

「其实这是圆圆特别为你做的,她知道你中暑,没什么胃口,所以才做了清淡的茶泡饭。她这个女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

阿满坐在一旁,与他闲话家常。

他差点噎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她……做的?」

「想不到吧!」阿满呵呵笑着,「我们家圆圆可以说是内外兼备,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

他吃着解腻的茶泡饭,虽然简单,但是配上自家腌制的酸黄瓜和辣泡菜,不禁让他胃口大开。

「圆圆真的是个好女孩,你不要被她装出来的凶悍模样吓到,她只是一只纸老虎,近几年为了要撑起这个家,才会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阎烨没有搭腔,明白满姨有意凑合他与曾桂圆,只是目前他和她处于剑拔弩张的关系。

如果那女人的个性可以再可爱一些、再诚实一点,也许他会考虑给她机会。

「刚刚你想问,为什么桂圆不叫八宝把车子留下来,对吧?她很疼小弟,而且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家人。当初我也叫八宝骑摩托车上班,但桂圆觉得男人还是开车上班比较体面,所有就把车子让给小弟开。你瞧,她宁可自己风吹日晒,就是舍不得让她的小弟吃一点苦。」

阿满点到为止,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趾高气扬,加上桂圆的性子又是吃软不吃硬,这两个倔强的年轻人凑在一起,目前虽然擦出一些火花,却是对峙的火花。

「现在说这些给你听,你可能还不能理解。」

就算她想将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也需要一点时间,还是留一点空间让他遐想。

阎烨冷哼一声,低头吃茶泡饭,但是满姨的话已经慢慢的渗进他的心中。

现下如果要他与曾桂圆和平相处,他想,应该很困难。

晚餐过后,阎烨与曾八宝蹲在院子里,一边吃着曾家自制的冰棒,一边闲话家常,顺便探问公司里有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事。

曾八宝老实的向他回报,听说老董事长目前正在询问他的下落,不过尚未得到他的应允,他不敢随意透露他的下落。

这时,曾桂圆从屋里走出来,发现阎烨竟然和她的小弟聊得起劲,而且还有说有笑,心里颇不是滋味。

曾八宝这个小鬼也太谄媚了,只因为阎烨是他的老板,就处处巴结,只差没有抱他的大腿。

「喂。」她站在阎烨的后面,没好气的开口。

他一回头就见到她有如晚娘的脸色,忍不住皱起眉头。

「干嘛?」他今晚又没惹她。

「这是你今天的工资。」她将一张五百元的钞票递到他的面前,虽然有些心痛,但是毕竟奴役了他一整天,好歹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五百?」他盯着钞票,许久才开口,「你知道我可以告你吗?」

她先是一愣,随即不解的问:「告我什么?」

「你不知道劳基法有规定,最低时新是九十五元吗?以工时来算,我工作八个小时,你至少要给我七百六十元,而不是五百元。」好歹他的身价也上亿,这点小钱,他还看不在眼里,只是故意与她唱反调。

「去啊!」她一点也没被他搬出来的法律吓到,反而呋了一声,「反正阎大少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甚至还穿我的,扣除这些费用,给你五百元,还算是便宜了你,你大可以现在去揭发我的恶行。」她双唇一抿,甜甜一笑,「噢,阎大少,记得别迷路啊!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对于路痴,可就难说了。」

「你……」阎烨倏地站起身,想要与她针锋相对。

曾八宝赶紧起身,往两人中间一站,担任和事佬,并将她往后一拉,「大姐,你干嘛这样?阎大哥也是有苦衷才会住我们家,你别对他这么凶。我听满姨说,阎大哥在咱们家也不是白吃白住,今天不就帮你做了一堆杂事吗?你就放过他吧!」

「哼。」曾桂圆瞪着小弟,肥肥的手指戳向他的太阳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诡计,告诉你,靠人不如靠自己,你就别想一步登天,做人还是老老实实……」

「是是是。」曾八宝连忙点头,虽然搞得里外不是人,但是至少他习惯了大姐爱念的性子。「大姐,你说的是,爷爷不也是说见义勇为吗?现在阎大哥有难,你就不能大发善心的帮帮他,别跟他计较吗?」

「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她努了努嘴,「算了,反正你现在胳臂往外弯,就是要为他说话。这五百元是他的工资,要不要随他!反正他那辆跑车还在林叔那里,要不要存钱修理,随便他了。」

一提到爱车,阎烨心里一震。

是啊!他的车还在修车厂里,就是没钱赎回来。

难不成这女人给他工资,就是见他身无分文,才大发慈悲?

「要要要,有钱可拿,怎么会有笨蛋不要?」曾八宝硬是从大姐的手上抢过那张五百元钞票,连忙塞进阎烨的手里。「阎大哥,快收下。」

当他还想为他们调解时,一道中等身材的人影出现在大门口。

「桂圆。」男子的嗓音有些温柔,也有些尴尬。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曾桂圆顿住,暂时中断与阎烨的对峙。

曾八宝的笑颜一僵,大步来到门边,阴沉的问:「你来干嘛?你还有脸来啊?」

「八宝,我……」男子语带抱歉的说,戴着眼镜的双眼不敢直视他。

「曾八宝。」曾桂圆来到小弟的身后,将他往后一拉,瞪了他一眼,「没你的事,别管。」

「姐!」曾八宝气得紧握双拳,「你见到他,难道都不觉得生气?他根本没资格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是我和他的事,我都没生气了,你气什么?好了,你先回房间。」曾桂圆淡淡的说,然后打开铁门,「你来做什么?」

「我……我拿喜帖来给干妈……」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小声的说。

「进来吧!」她没说任何为难他的话,侧过身子,让男子踏进院子里。

阎烨站在原地,目光自气愤的曾八宝移到那名男子的身上,看得出那名男子与她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男子与他对上眼,微微一笑当做打招呼,快步走向客厅。

曾八宝跟在她的后方,「大姐……」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曾桂圆停下脚步,转身,扬起嘴角,然后伸出双手,拍了拍小弟的脸颊,「乖,跟你的阎大哥去旁边玩沙。」

「姐……」曾八宝气得跳脚。

她转过身子,进入客厅。

院子又恢复安静,只剩下蛙鸣。

许久,阎烨才缓缓的蠕动嘴唇,不以为意的问:「那个男的是谁?跟你姐又是什么关系?」

曾八宝气愤难耐看,紧盯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脱口而出,「他原本是我姐的未婚夫……」

第四章

未婚夫?

原来拿喜帖来的那个男人叫做江子意,是曾桂圆的未婚夫。

不过,全东方镇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前未婚夫。

说起他们的感情,其实也没多么轰轰烈烈,因为单身久了,加上相处一段时间,他就被她乐观积极的态度吸引。

当曾桂圆还完曾父欠下的最后一笔赌债后,江子意开始追求她,后来两人在一起,更在去年订婚。

交往两年,他们计划要步入礼堂,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其自然。

一直到年初,因为网络订单愈来愈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另外聘请一名会计小姐。

原以为是多个帮手,没想到反而跟她的未婚夫纠缠不清,等她发现的时候,江子意已经与会计小姐苏菲菲有了好几腿,甚至还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抓奸在床。

当时她用手机将他们两人丑陋的一面全都拍下来,让他们无地自容。

回家之后,曾桂圆立刻与江子意解除婚约,苏菲菲很快便离职,对外声称是曾桂圆开除了她。

第三者总是妖言惑众,没多久,江子意也递出辞呈。

曾桂圆并没有向任何人说明她与江子意关系破裂的前因后果,任由苏菲菲四处散播流言,将她塑造成嫉妒她的美貌的角色。

直到某天,曾八宝因为手机坏了,借用她的手机,无意间在手机里发现江子意与苏菲菲的奸情,这才知道原来大姐受了委屈,她一直都在遮掩这件丑闻,甚至没有任何抱怨。

但事情还是没有闹开,因为她要他闭嘴,并警告他不准告诉满姨和父亲,这是她的感情问题,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打抱不平。

曾八宝虽然气愤不平,但是也只能暗暗憎恨着江子意。

阎烨听完前因后果,简单整理一下,就是江子意劈腿,抛弃了曾桂圆。

而苦主曾桂圆依然置身事外,就是江子意送来喜帖,也没有口出恶言。

喜帖摆放在曾家的桌上好几天,昨天阿满煮了一锅鸡汤,临时找不到锅垫,曾桂圆随手拿来当锅垫,垫在锅子下面。

看来这个被抛弃的女人完全不把人家当一回事。

似乎想要抓她的小辫子的阎烨,最近几天都暗自观察她,只要让他见到她黯然哭泣,他发誓一定要好好的羞辱她。

但是他等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都一无所获。

她依然吃喝玩乐,那圆圆的脸上除了笑容,以及偶尔他白目招惹她生气,不见她有任何的悲伤与难过。

他偶尔望着她的眼神,发现意外的澄澈晶亮,完全没有神伤的光芒。

一直到今晚,满姨因为娘家有喜事,带着曾父去吃喜酒,至于曾八宝,也因为和同事聚餐,不回来吃晚饭,家里就剩下阎烨与曾桂圆两人。

虽然她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但就是不会煮饭。

于是她拉着他去逛夜市,一方面觅食,一方面让这个城市来的大少爷见识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

「这些是什么?」阎烨回过神来,已经随着她坐在路边,不解的看着陆续端上桌的臭豆腐、蚵仔煎和关东煮。

「能填饱你的肚子的东西。」她拆开卫生筷的包装,先夹起一块臭豆腐,搭配酸甜的泡菜,毫不做作的大口咬下去,「呼,真好吃……」

他有些别扭的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路边摊吃东西。

吃饭对他而言,算是隐私的一种,如今他却像是赤裸裸的坐在路边,人来人往都会看见他的吃相……

曾桂圆不顾形象的吞下一块臭豆腐之后,又继续吃蚵仔煎。

他皱起眉头,还是无法放下大少爷的身段。

不一会儿,她才发现他一动也不动,还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原本想要挖苦他,随即又把话吞了回去。

要他纡尊降贵的坐在路边吃东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自小受贵族教育的他,这么做应该像上厕所不关门那么别扭吧!

「还是你想把食物打包,带回家吃?」她放柔声音的问。

他原本以为她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想到竟然说出如此体贴的话。

「你不觉得坐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你吃东西,很别扭吗?」他也不是那么难搞,只是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被人观赏着。

「也只有像你这么自恋的男人,才会觉得路过的人们在看你。」她很诚实的回答,「你以为那些路人在看你?其实他们只是想看你在吃什么东西。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应该专心吃饭,才能享受美食。」

她将筷子递到他的手上,要他抛弃既有的观念,尝一尝当地美食。

「快吃呀!」她催促道,「你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谁会在意你吃东西的样子帅不帅气?」

阎烨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低下头,学她夹起臭豆腐和泡菜,放进嘴里。

泡菜与炸得酥脆的臭豆腐十分契合,咀嚼几下之后,他的口中全是黄豆的香气。

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食物,虽然名字很诡异,但是迅速就爱上了。

眼看他一口接着一口,曾桂圆扬起笑容,又将蚵仔煎推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吃吃看。

很快的,他那挑食的胃便被夜市的小吃收买,不再像刚刚那么反抗,同时发现专心的享用美味的食物,确实会不顾旁人也不顾形象。

他悄悄的抬起头,望向她,发现她正大口的吃着美食,动作还算优雅,不时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小市民的感动,原来就是来自于微不足道的幸福。

只是小市民的幸福有时候太过短暂,因为冤家总是路窄,加上小镇就这么一丁点大,再不熟的人总有一天也会面对面的碰上。

「那不是桂圆吗?」一道女声自人群中响起,硬是打破他们之间和平的气氛。

人都有好奇心,只是有时候好奇心是会破坏一个人的好心情。

就像现在……

曾桂圆虽然露出浅浅的笑容,但是笑意未达眼底。

硬生生被破坏吃饭心情的阎烨,俊美的脸庞很明显的表达不满情绪。

「曾小姐,我知道我们以前有些误会,不过看在我和子意就要结婚的份上,你记得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长相清秀的苏菲菲勾着未婚夫的手臂,有意无意的提醒。

「会的。」曾桂圆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眉宇之间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自从她与阎烨吃饭时遇见前男友和之前的会计小姐后,这一对闪光就像背后灵跟着她,苏菲菲甚至毫不客气的打量起阎烨。

虽然他身穿轻便的T恤和牛仔裤,比起以前,贵气锐减,但是身上依然自然的散发出高傲的气质,好几次都以鼻孔喷气表达他心中的不满,甚至不屑与苏菲菲说话。

不是他想帮曾桂圆出气,而是苏菲菲这女人实在很烦人。

她一开口就问他在哪里高就,见他不理她,还夹枪带棒的暗示他吃软饭,指曾桂圆自甘堕落的养小白脸。

一阵冷嘲热讽之后,她和江子意竟然还不要脸的跟在他们背后,假装交情很好,想要一起逛夜市。

阎烨终于忍不住望向曾桂圆,发现她虽然面带笑容,眉头却微微蹙起,默默的走向一旁的摊子,桌上摆了各式BB抢,付了钱之后,拿起一把枪,疯狂的扫射前方的汽球。

她十分专心,似乎把汽球当成某人,枪法虽然烂到没有射中任何一颗汽球,但是在保丽龙的墙上射出几个洞。

很明显的,她只是想发泄那渐渐累积的不爽情绪。

「老公,你也玩玩看嘛!十二颗子弹全射中,有奖品耶!我想要那个头奖,凯蒂猫包包。」苏菲菲边说边挑衅的看了曾桂圆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想把枪口对准苏菲菲的嘴巴,然后请她吃子弹……

可惜现实中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没胆又没脑的瞄准汽球。

「笨女人,让开!」阎烨接过她手中的BB枪,让老板补充子弹之后,便以专业的架式瞄准汽球。

开玩笑!以前打猎季节,他可是跟过专业的狩猎团队,拿着真枪打野鸭。

眼前不会动的汽球对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饭,眼睛微眯,子弹又快又准的射中其中一颗汽球,弹无虚发。

曾桂圆站在一旁,看的傻眼张嘴,没想到贵公子还是有他的长处。

苏菲菲心有不甘,连忙催促未婚夫别泄她的气。

几分钟后,结果出炉。

阎烨百发百中,江子意却是一发也没中。

「凯蒂猫包包算什么?若是你想要架子上面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阎烨撇了撇唇,一副跩样。

曾桂圆没想到他竟然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甜甜的笑说:「不用了,我只想要二奖,那个午睡枕。」

「为什么?」他不解的望着她,「你不要头奖?」

「留给想要的人吧!」她淡淡的开口,「有些东西,不是真心想要,拥有之后,反而占位置。」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发现她的心思并不如她的外表那般无害,字字句句还是具有杀伤力,至少刺伤了苏菲菲。

苏菲菲勾住江子意的肩膀,占有似的炫耀着,「没有包包也没有关系,我还有未婚夫、好老公。曾小姐,到时候你也要携伴来参加我和子意的婚礼,要不然我怕被人说我欺负你单身,或是你落人口实,造成我们的困扰。」

身为第三者还这么嚣张?阎烨瞪着苏菲菲,不等曾桂圆发表意见,迈步往她的面前一站,大有扞卫她的意思。

「放心,我会带着桂圆出席你们的婚礼,也会包一个大红包,希望到时你们办得出隆重盛大的婚礼。」他忍了一个晚上,终于开口嘲讽。

「你……」苏菲菲气得咬牙切齿,「你算哪根葱啊?这是我跟曾桂圆的事,听说你只不过是曾家新来的长工,凭什么护着她?」

「长工?」他冷笑几声,「你可能误会了,桂圆是怕你嫉妒她,才迟迟不肯公开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对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跟你道谢,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抢走她的男友,她到现在还不肯接受一直追求她的我。」

「什……什么?」苏菲菲的双眼睁得好大,难以置信的望着不出声的曾桂圆。

江子意也诧异的望向曾桂圆,原本还以为自己对不起前女友,没想到前女友早就想把他踢到一旁。

「讲白一点,就是本少爷正在追她,而你刚好接手她不要的男人。」阎烨的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人们都可以听见,「懂了吧!以后不要再自取其辱,跑到她的面前炫耀你有多幸福,你只不过是捡了人家不要的二手贷,没什么好得意的。」

曾桂圆吓傻了,整个人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谁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谁又说沉默是金?

她明明做到了这两点,为什么还是无法将小事化无?

不消三天,东方镇又有新的八卦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曾桂圆有了新欢阎烨。

因此镇民有空就到曾家的摊子走走晃晃,想要看看半路杀出来的阎烨是何方神圣。

拜他所赐,最近只要送完货回到家,曾桂圆几乎不敢出门。

一直到今天,她发誓要把自己关在房里,连门都不想出。

「曾桂圆,你给我出来面对事实!」阎烨不爽的敲着她的房门,语气十分不悦。

曾桂圆躺在床上,用枕头压着脑袋,「不要!」

「不要?」他快气炸了,忍不住大吼:「是怎样?我大发慈悲,想要配合你出席前男友的婚礼,你竟然敢拒绝我?」

从来没有一个人女人敢拒绝他的要求,这女人想要成为他人生的第一个例外?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出席婚礼,你别去凑热闹了!」她闷闷的回答。

这几天她够烦了,镇上的居民只要遇见她,总是会提起阎烨与她的关系,甚至还会好奇何时可以吃到他们的喜酒。

喜酒?她和阎烨?

大家嘛帮帮忙,大少爷只是恣意妄为,不爽苏菲菲的态度比他还跩.

为了回应左邻右舍,她已经筋疲力竭,现在他还想来淌这浑水?

「为什么不出席?难不成你想要永远躲在龟壳里面?抑或你还爱着江子意?」他的额头冒出青筋,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她还爱着江子意?曾桂圆闷哼一声,其实和江子意分手之后,虽然她确实有点难过,但是情伤比她想像的痊愈得快。

一般人也许会痛恨苏菲菲这个第三者,但是事后她松了一口气,尤其和江子意解除婚约后,她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和江子意之间的恋爱一点也不轰轰烈烈,相处也很和平,因此时间久了,感觉到就像一对兄妹,毫无任何的火花。

而她也不像小弟想的那么善良,不说出实情,也是因为她不想与其他人交代自己的心情。

为了避免事情愈闹愈大,就让大家误会她其实很受伤,让旁人不敢多问一句,深怕她触景伤情。

也因为这样,她不必向任何解释她对江子意的感情,又恢复了单身生活。

只是没想到如今阎烨突然以正义使者的模样出现,以为她是为了江子意而神伤,竟然要替她讨回面子。

「曾桂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不爽的大吼,「你明明喜欢的人是我,还对江子意念念不忘。」

他的音量几乎传遍曾家,同时间,她也因为太过吃惊而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水性杨花?她喜欢阎烨?

厚,他又是哪根筋不对劲?

她忍着疼痛,自地上爬起来,连忙冲到门口,打开房门。

他立刻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低声吼道:「你有没有情感操守?喜欢我之际,却又忘不了旧情人,我觉得自己被你侮辱了。」

什……什么?她张大双眸,望着他。

「你……」

她只是不想参加江子意的婚礼,面对其他人同情的目光,他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你现在就进房里换衣服,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喝喜酒。」阎烨瞪着她咬牙切齿,「过了今晚,你的前男友就成了有妇之夫,至于你,最好专心的喜欢我,我不喜欢见异思迁的女人。」

曾桂圆怔愣住,每次只要他语出惊人,她就会在刹那间失去语言能力。

原来大少爷不只是个路痴,连个性也有很大的缺陷,根本是个花痴。

她蠕动嘴唇,想要反驳。

他根本不给她机会,用力将她推进房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给我二十分钟打扮,等等我载你去参加婚礼。」他自动退出房间,语带恐吓的说:「如果二十分钟后你还是没换下这身村姑装,我会亲自动手。」

她倒抽一口气、这男人是在表现他的幽默吗?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她一脸茫然,无力的跪坐在地上,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第五章

得罪了阎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苏菲菲只不过说了句小白脸,就让他记恨在心里,还带衰曾桂圆,他拖着她一定要出席江子意与苏菲菲的婚礼。

她原本不打算出席,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也可以躲开明着关心她,暗地里却是想知道八卦的人们的询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都是她的座右铭,不过自从遇上阎烨之后,她发现她的生活反而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像现在,同桌的欧巴桑们不但好奇她与江子意是如何分手的,对于阎烨更是好奇不已。

她只是微笑以对,为了化解尴尬,猛灌红酒,消除紧张和害怕。

不是害怕见到江子意与苏菲菲,她是担心阎烨突然脱轨,又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目前大少爷正乖乖的坐在她身边,一张俊颜不怎么好看,倒也没有与众人翻脸。

好不容易,菜肴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桌,大家转移话题,曾桂圆与阎烨才被放过。

曾桂圆喝了不少红酒,脸颊红通通的,双眸笑得弯弯的。

用餐到一半,江子意与苏菲菲这对新从离开座位,一一朝各桌宾客敬酒。

几分钟过去,终于来到曾桂圆这桌,苏菲菲原本笑得甜蜜,一见到她与阎烨时,脸上的笑容霎时有些挂不住,不过碍于人多,只是不悦的撇唇,话也没多有多说,敬完酒就离开。

曾桂圆松了口气,庆幸苏菲菲没有白目到在众人面前挑衅阎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大少爷则是冷嗤一声,还小人的暗骂新娘几句。

又过了半小时,酒精在她的体内发酵,她抬起眼,望着阎烨,拉了拉他的衣袖,乞求道:「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他原本想骂她没志气,但是见到她双唇微噘、眼神微茫的模样,又把话吞了回去,站起身,搀扶着她,与她先得离开。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那种男人值得你为他借酒浇愁吗?」

曾桂圆咬着唇瓣,想要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江子意才喝酒,而是想要在一群八卦的欧巴桑面前壮胆,更重要是的,她需要勇气接受所有的人异样的眼光。

毕竟大家都是在等着看好戏,瞧她这个前女友带着新男人出现,是不是想要示威?

谁知道一整个晚上她只是很没胆的喝着闷酒,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深怕被他人误以为她对江子意还存有遐想。

她都表现得如此退让了,为什么阎大少爷还误会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

为了避免解释又出包,曾桂圆干脆装醉,默默吃下这个闷亏,只想快步离开。

没想到新娘苏菲菲就站在门口,不爽的挡住他们的去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庞带着嘲笑。

「曾小姐,你还真是大方,居然真的带着礼金来祝福我和子意。」

她的目光落在阎烨的身上,今天的他西装笔挺,比上次见到时,多了一抹不同的贵气,以及难以言喻的气质。

加上他原本就长得不错,穿上黑色西装,更显得高大挺拔,与新郎江子意站在一块,反倒让新郎逊色不少。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曾桂圆向来就是和平主义者,对于苏菲菲刻意的找碴,她还是微笑以对。

「曾小姐,我们何时才能吃到你的喜酒呢?」苏菲菲似乎不打算放她走,硬是要与她闲话家常。

「菲菲。」江子意发现阎烨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急忙出声阻止妻子的挑衅。

「怎么?我不能多问一句吗?」苏菲菲瞪了他一眼,「我只是关心她,别让来路不明的男人骗了。这年头骗吃骗喝的男人很多,尤其是已经登堂入室的小白脸,总是喜欢找条件差的单身女性……」

曾桂圆抬起双眸,流露出同情的光芒。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讽刺,她其实有点麻痹,每次见面都是换汤不换药的人身攻击,其实听多了也好腻。

「啧,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格调不是来自于家世背景,而是她个人的大脑发育不完全,才会影响视界。」阎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更毒的人身攻击。

唉。曾桂圆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这两个人再度扛上,似乎想要让对方难看,殊不知最后倒楣的都是她。

「我说你啊,别因为被抛弃就随便找个男人来演戏,这年头还是老老实实的找个有担当的男人当依靠比较实在。」苏菲菲冷哼一声,假装没听见阎烨的冷嘲热讽,依然攻击曾桂圆,「像我家老公,以前虽然是你的员工,不过现在他自己出来创业过不久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店面……」

「咦?老板?」后方有个伴郎突然大喊一声,一脸吃惊的跑上来,「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认识这个小白脸?」苏菲菲惊诧不已,脱口而出。

「小白脸?什么小白脸?」伴郎怦然的望着她。

「他呀!」她毫不客气的指着阎烨的鼻子。

伴郎倒抽一口气,连忙挥手并摇头,「他可是阎氏集团的少爷,也是观光区饭店的总经理,怎么会是小白脸?」

「什么?」苏菲菲吃惊的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阎烨冷哼一声,抬高下巴,恶劣的扬起微笑。

「总……经理……」伴郎陪笑,「你认识新郎和新娘呀?」真巧,那他可不可以攀一点有关系?

「不认识。」他抬起头,骄傲的望了身旁的胖女人一眼,「我是陪我女友来祝贺她前男友结婚。」

女友?

大家的目光自动移到曾桂圆的身上,发现她的小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因为喝醉,还是因为害羞?

她自始至终都不想加入这场幼稚的战争,火苗却一直烧到她的身上,她真的是无比倒楣。

「就……就算你真的事集团和少东,也不可能是曾桂圆的男友,凭她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苏菲菲恶毒得口不择言,却忘了她的老公也曾经与曾桂圆交往。

阎烨黑眸一凛,大手扣住曾桂圆的肩膀,硬是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大庭广众之下,俯首攫住她的唇。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都瞪大眼。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曾桂圆眨动圆滚滚的双眼,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直到他离开她的唇瓣,她的神智早已飘远,全身瘫软。

他的吻就像一颗炸弹,过多的热气一直氤氲在她的喉咙内,随着吞咽唾液,火苗蔓延开来,一路烧向她的腹部。

她只觉得比刚刚更热了,还来不及开口,便毫无预警的昏厥……

倏地,圆滚滚的双眸睁了开来。

首先看见的是粉红色的天花板,曾桂圆过了许久才倒抽一口气,然后从床上弹跳起来。

她作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这个梦好清晰,又好逼真,甚至可以在梦中感觉到湿湿滑滑的舌头钻进她的口中。

那舌尖就像它的主人,霸道的侵占她的嘴巴,甚至还在她的口中翻搅一番。

明明是梦,为什么却又是如此真实?

曾桂圆摸着胸口,发现心跳竟然莫名的加快。

是梦!

她喃喃自语,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混沌,似乎有些反胃,溢出的酸气直达喉头。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跳下床,冲进厕所,狂吐一番。

好不容易吐完,她几乎是爬出浴室,喉头还有酸涩的味道,这一切证明她是呈现宿醉的状态。

正想要爬回房间的曾桂圆,突然被一双长腿挡了去路。

她抬起眼眸,前方的男子遮住了阳光,显得阴沉,更显得高大,同时像是一朵乌云遮蔽了她人生的光芒。

暗暗咒骂几声,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梦中的男子就跳出来捣乱?

「曾桂圆?」阎烨低头瞪着跪在地上爬行的女人,脸色阴郁。

「唔……」她的头已经很沉、很重了,他能不能别一出现就朝她大吼大叫?「是梦……这一切都是梦,我在梦游……」

爬呀爬的,她希望能继续爬回房间装死。

他伸出大掌,抓住她的领子,将她拎了起来,硬是让她站起身,逼迫她与他面对面。

「借酒装疯这把戏你还没玩腻?」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

「我……」她眨动双眼,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哪有借酒装疯?」她昨天不是因为喝醉而昏过去吗?

他挑起眉头,瞪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开口,「你都忘了?」

「有哪个环节是我应该记住的?」她皱了皱眉头,侧着头,小声的问:「昨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装死,就不用负责了。

他吻她也只不过是要在众人的面前演戏,所以她可以选择忘记吧!

「曾桂圆……」阎烨怒吼出声,「昨天本少爷带你回家,你在半路突然发酒疯,硬是要去吹海风,听潮声,结果你知道你去海边干了什么事吗?」

「啊?」她和他还有去海边喔?这个她就真的没印象了。

见她一脸疑惑,他终于爆发了。

「若不是我跟着你,你早就跳进海里当水鬼了。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竟然把我推下海……」

「什么?」她倒抽一口气,吃惊的望着他的俊颜,难怪她觉得他今天的声音好低沉,因为落水而感冒了吗?

「你在装傻吗?」他龇牙咧嘴,似乎恨不得掐死她。「还有,昨晚的帐我还没跟你算……」

「还有?」不会吧?她喝醉的那段时间,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什么叫我做多管闲事?」他像是在审问犯人,俊颜靠近她的大饼脸。

「难不成在你的心底,江子意真的比我好?你说,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比我帅?比我有钱?还是比我聪明?」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无辜的看着他。

「不说?」他快要气炸了,怒吼一声,几乎要掀翻曾家的屋顶。

「江子意没你帅、没你有钱、没你聪明,所以我早就不喜欢他了。」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她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至于你,我也不会爱上你,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你不会爱上我?」这句话像是打击到他,让他的攒起浓眉,语气不悦的反问。

「对,因为我有自知之明,你是阎氏集团的少爷,而我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加上你高高在上,我腿短手短,攀不上高贵无比的少爷,所以你可以放心,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她早就与他划清界线,况且感情的事目前对她而言只是奢侈品,不适合她这个穷人家的小孩,这么多年来她忙着要还债,早就忘了心动是怎样的感觉,只求生活稳定。

然而他不明白她这席话隐藏了多少悲苦的心情,对她如此信誓旦旦,不禁有些恼怒。

她有自知之明不会爱上他……咦?等等!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嘴角慢慢的往上扬起。

「既然你说永远不会爱上我,正好可以帮我……」他需要曾桂圆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到时候若是想要一脚踹开,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

「帮……帮你?」她微微后退,发现他喜怒无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跟我回台北,陪我演一出戏,只要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和你从此没有任何交集,」阎烨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冷冷的睨着她,「你帮我,我答应日后让曾三宝连升三级,还会无条件的帮你的事业打广告。」

「如果我不答应呢?」曾桂圆小声的说出最坏的打算。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哪只耳朵听到有说不的选择?」

只是演一出戏,这有什么困难的呢?

没错,有什么困难的!

曾桂圆觉得只是配合他演一出戏,跟着他回台北几天,从此她和他就没有任何交集,她过她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总有分离的一天,于是她天真的点头答应,决定与他一起北上。

只是等她真的与阎烨一起下车,走向阎家豪宅时,她的双腿竟然微微发抖,走路还有些踉跄。

阎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曾桂圆,忍不住开口,「你腿短啊!走这么慢,像只乌龟。」

「我……」她的贝齿拼命打颤,「我好紧张,好怕等等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盯着她的脸庞,发现她果然紧张到冒出冷汗,于是放软声音,「说不出话就别说,由我来说,你只要负责人点头和回答是就好了。」

「喔。」她难得柔顺的点头,又不安的咬了咬唇瓣,「万一你的家人不喜欢我,要人把我轰出去,那我今晚要住哪里?」

「有我在,谁敢轰你出去?」他呋了一声,主动握住她的右手,这才发现她全身颤抖、「你放心,里头就我爷爷难搞一点,我奶奶和我父母是很开明的,不过你也别太紧张,我自然有办法对付我爷爷。」

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厚实的触感加上他掌心的温度,让她的心底踏实了些。

虽然与他手牵手感觉有些别扭,但是处于紧张状态的她也没有时间多想,只是把他的掌心当成浮木,在危急的时候紧紧的抓住。

管家为他们打开大门,她战战兢兢的跟在他的后头,小脸几乎要埋在他的背后。

他依然牵着她的手,直直走进屋里。

「你终于肯回来了,是吗?」阎老太爷的声音中气十足,早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一名老妇从坐在他身旁,正在低头打毛衣。

「爷,奶奶。」阎烨开口呼唤,然后将背后的女子拉出来,「桂圆,叫人。」

「阎爷爷、阎奶奶,你们好。」曾桂圆硬着头发出声,一双眼睛不敢乱瞟,只敢盯着自己的双脚。

「这女人是谁?」老太爷仔细的打量曾桂圆,发现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长相还算讨喜,不过身材胖了些。

「她姓曾,叫桂圆。」他拉着她坐下,「我离开家里的这段时间,多亏她收留了我,要不然我可能风餐露宿,当游民了。桂圆,是不是?」他捏了下她的小手,要她回神。

「喔……是。」她猛点头,眼角余光正好瞄到阎老太爷在打量自己。

阎老夫人也抬起双眸,她比阎老太爷温和许多,与曾桂圆对上眼时,还不吝于给她一抹微笑。

曾桂圆立刻露出憨厚的笑容,但还是紧张。

「爸和妈呢?」阎烨左看右看,就是没见到他的父母,「我想趁今天介绍桂圆给他们认识。」

「你爸到上海处理公事,你妈当然也跟过去了。」阎老太爷说,当然没有放过他们紧握的双手。「至于你这么久没回家,一回家就带来一个女人,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当然。」阎烨一派轻松,不以为意的说:「当爷爷和奶奶狠心的断绝我的经济来源,让我走投无路时,是她收留我,我才没饿死在街头,所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再次捏了捏她的小手,发现捏久了,触感竟然还不赖。

「对……对……」只要他一捏她的手,她就紧张的点头。

「也因此我住进她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是个好女孩,便和她陷入热恋。」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小手当成柔软的棉花轻轻揉捏,发现她肥肥的掌心十分有弹性。「对不对?」

「对。」尽管不对,她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什么?」阎老太爷瞪大双眼,毫不客气的瞅着曾桂圆,「你存心想要气死我吗?」

「爷,你气什么?」阎烨慵懒的抬起眼眸,「你和奶奶不是催促我快点成家立业吗?现在我把人带回来,不就表示我妥协了?」

妥协?阎老太爷吹胡子瞪眼,「你失踪这么久,现在突然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来,说你要成家,不就摆明了想气死我?」

「爷,我不是询问你们的意见,只是回来将我的决定告诉你们。」阎烨扬起嘴角,低头望了曾桂圆一眼,「亲爱的,你说是吧?」

决定?他决定什么了?曾桂圆被迫与他对视,还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她的手又被重重的捏了下。

「是。」呜……他说的都是对的。

「所以我们说好要结婚,对吧?」阎烨可以放柔语气,难得温柔的看着她。

「对。」她想也没想,习惯性的配合他。

现场的空气像是凝结了,没人开口说话。

不一会儿,曾桂圆像是被雷劈中,迅速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盯着他。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结……结婚?

而她刚刚又回应他什么?

她整个人愣住,接下来他们谈了些什么,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经过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在今晚正式误上贼船,注定再也无法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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