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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now_xefd字数:39,976

先跟大家道个歉,大概是年纪渐长,每天六、七个小时构思码字,压力比之前大了许多。

考虑到开始更新后尽量不断为好,此后的连载大概都会以一章六千字左右的形式进行。

比从前少了些,所以有余力的时候,我会尽量不定期加更。

或者挪出些精力,写点我很久没动的短篇。

那么,如意楼系列的新连载,血雨沁芳,正式与大家「江湖再见」了。

此次是为了韩小贼而先发的广告更。之后还是会周六定期与大家见面。

关于这个开头略写过去的部分,不是因为我转性了或者是节约字数,而是那个场面更适合在一代大侠那本里细写。

如影逐形时主次不分按照癖好任性胡来的毛病,我正在努力改掉Xd总之,如意楼鼎盛时期的双雄,另一位就此登场。

故事的风格会随主角的变化而和暮霭、窃玉稍微有些不同。

希望大家喜欢。本文首发于阿米巴星球、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天香华文及东胜洲关系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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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卧虎山庄

「二小姐,二小姐,云绣布庄的蓝少掌柜新送了两箱上好的缎子,大小姐请您过去挑……」脆生生说着推门进屋,模样清秀的小丫鬟就没大没小地叉腰嘟起了红红的小嘴,「二小姐,今儿下着雨,您就歇息一日不成吗?回头胳膊腿儿都练粗啦,蓝少掌柜退亲可怎么办呐。」

屋中桌椅都被挪开到四边,当中一个玲珑纤秀的身影正手持两柄锋锐短剑,若舞似武,练得灵动迅捷,颇有几分老辣。

听丫鬟念叨,卧虎山庄二小姐胡雨洛轻笑一声,细软腰肢忽的一个倒折,双手一扬,两把短剑呼的一声破空而去,贴着丫鬟的发稍钉入门板,哆的一声,微微摇晃。

那丫鬟不懂武功,哪里反应的及,愣了一下抬手一抹,吓得哇一声往旁边弯腰跑开,「小小小小小姐……您要吓死婢子啊!」

「放心,伤不着你。本小姐这套双花刺,娘说起码已有四成火候,现下绝对是指哪儿打哪儿。」胡雨洛笑吟吟过去将双剑拔下,皓腕一翻,已将那小巧短剑隐入袖中,「小香,咱们走,去看看蓝景麟又给了什么好东西。」

小香心有余悸爬起来,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念叨,「我的二小姐啊,跟少掌柜定亲的是您,那些好料子都是冲着您来的,您不能把漂亮的都给了大小姐,次点儿的丢给婢子穿。您说说,咱俩去市集逛一逛,我穿得比您都惹眼,早晚老爷得打我屁股。」

胡雨洛细长眉峰一蹙,不悦道:「我爹最近又打谁的屁股了?」

小香平素被她护着,还不知道庄子里打屁股这词真正的意思,只当是惩罚,便道:「六姨奶奶房里的坠儿,前些日子打破了一个官窑流出来的青瓷碗儿,老爷晌午叫去打屁股,天擦黑才出来,我的老天爷,好几天她走路都不利索。」

胡雨洛哼了一声,暗忖,那丫鬟她若没记错,上半年才天癸水至,细细小小分明就是个半大娃儿。她这等不来香火的爹爹,真是越发不成话了。

「你记住了,不管犯什么错,我都保着你,爹叫你说要打屁股,没我点头你绝不准去。」

叮嘱着身边这不懂事的笨丫头,她转过廊角,望一眼雨已经停了,不禁心下生喜,今日她劲头还足,晚饭前可还要再练上半个时辰。

她娘说了,业精于勤,将来想要行走江湖,这双花刺的功夫,少说也要有七重境界,否则就休要再提。

她心里并不很信。以她当下的手段,两柄短剑如臂使指,随心所欲,这样俊的功夫,连往周遭走一走都不成?

外面那所谓的江湖,难道养的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入得门去,姐姐胡霜临迎上前来,笑吟吟拉着她过去选料。

她姐姐也已定亲,夏天过去吉日一到,红花轿子抬走,便是别家的夫人。

瞧着姐姐那满眉眼的幸福,胡雨洛只能心下暗叹,也不知自己能否赶在出嫁的日子之前练成让娘点头的武功。否则到时候成了蓝胡氏,可再没机会抛头露面咯。

缎子分完,叫仆役装箱送去院子库房,她瞄一眼天色渐昏,赶忙跟姐姐打个招呼告退,一溜小跑回自己地头继续练武去了。

为免爹爹看见责骂,她还把小香安排去了前院正门那边,给她放风。

这一套双花刺是她娘教的,说是出自门下皆为女子的百花阁。她小时候缠着娘亲说要拜到那边习武,最后才缠来了这套武功,作为考校。

屈指一算,她苦练也有三年多了。

只可惜爹不赞成她习武,连找个人测测功夫也找不出。她有一次问得多了,她爹出手试了她一招,一下子让她飞出去一丈多远,一旬过去腰腹还隐隐生疼。

想到这里,胡雨洛舞着剑花叹了口气,不知何时,她才能有爹爹那种一流高手的水准。

练了一阵,浑身燥热,抹去额上晶莹汗珠,她莫名意兴阑珊,收起双剑,回房准备擦洗一番。

拿下巾子,盆前对水一照,胡雨洛微感恍惚,指尖点着鼻子,又叹了口气。

明明想要在江湖闯荡一番,却和姐姐一样生了副娇娇柔柔楚楚可怜的模样,与人切磋,怕是见面站着就先输了七分气势。

不过蓝景麟应当极为喜欢吧,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催着提前成婚。

令她心烦。

爹爹出门办事几天,今日方回,照例,全家要在正厅一起吃饭,胡雨洛虽然不愿,也得简单梳妆打扮。

否则,怕不是又成了家里那群姨娘私下的笑柄。

想到这里,她开门出去,打算把小香叫回来。对着镜子她就只会发呆,顶天给小嘴抿一层胭脂,梳洗打扮,还是要叫那巧手丫鬟帮忙。

不料才顺着小路走了几步,院子拱门里,就看到小香小脸煞白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见是她,泪流满面扑过来,抓住她胳膊哆嗦着道:「小姐……小姐……快、快跑!」

「跑?」胡雨洛登时一愣,「这好端端的,跑什么?」

卧虎山庄虽比不得豪富之家那般阔绰,家中护院仆役也有十余人之多,她爹爹又是出掌开碑裂石的武林高手,掌心的茧子她用短剑去削都费劲。

即便这些不算,她家这庄子远离城镇,平日逛个市集都要套车,当下这和平年景,有什么事儿能把小香吓成这样?

小香一边扯着她往另一头跑,一边颤声道:「跑……真得跑。家里来歹人了,二小姐……快跑吧,老爷……老爷被那些人几下就拿住啦!」

「什么?」胡雨洛大吃一惊,说什么也无法相信。

可小香陪她一起长大,是签了卖身契的童伴儿,她又怎会编这种瞎话诳她?

小香怕她不信,哭哭啼啼比手画脚道:「真的,大门口来了好多人,带刀拿剑的,婢子先前也觉得老爷应付得来,哪知道……就三两下,老爷就被打飞出去了。那些护院平时调戏丫鬟厉害得很,上去跟人过手,都没沾着人家衣角,就都被割了脑袋!」

胡雨洛还是将信将疑,可耳边忽然听到了另一座院子里传出的尖声惊叫。

真切的恐惧,这才涌上她的心头。

「不能往屋里去!屋里是死路!」她猛地一拽小香,顺着回廊往后墙那边拔足飞奔。

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可她偏偏还能思索,还能行动,还能拖着双腿发软的丫鬟去寻找生路。

兴许,是小时候缠着娘讲的那些江湖故事起了作用,让她深深地记得,只有临危不乱,才能死里求生。

这庄子依山傍水,并未设置后门,她到墙边,回手把小香一抱,托高,道:「翻过去!快!」

小香已经吓得浑身发软,连使了三回劲儿,才算是把一条腿抬上了墙头。

可她马上就吓得面如土色,一骨碌翻了回来,砸在了刚要起跳的胡雨洛身上。

「二小姐……这边……这边也有人!」

胡雨洛如遭雷击,立刻听到墙外有人喊:「有人想从这儿跑,是个女的!」

「走!」

只能找地方躲了。

她拽起小香转身狂奔,可才跳过回廊,就听身后丫鬟一声痛哼,连滚带爬摔在地上,抱着小腿喊痛。

她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去拉。

没想到小香往后一缩,泪流满面对她摇了摇头。

墙那边已经传来有人落地的声音。

小香的意思,实在不难猜到。

胡雨洛猛一转身,撒腿狂奔。

泪从面颊甩落,口中一阵腥咸,她才意识到,自己已将唇瓣咬破。

一墙之隔,已有惨叫传出。

她左右端详,拿出短剑挑开窗子,纵身一跃,钻入了上锁的库房。

库房的箱子里有不少值钱物件,真是歹人只怕会来搜刮,她抬眼一望,使出浑身力气向上跳起,双手一扒,翻上屋梁,急匆匆爬去角落,缩成一团,捂紧嘴巴,大气也不敢喘。

心儿跳得连胸骨都隐隐作痛,胃口痉挛到让她想要呕吐。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口咬住左手小指。

痛彻骨,血出唇。

胡雨洛浑身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一点,门外就传来了小香哀求的声音。

「大爷……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

咣!

门板被一脚踢飞,撞在里面的墙上。

一个黑巾蒙面的汉子提刀走进来,「还有个私库,来把箱子搬走。」

「啊——!」

门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胡雨洛小心翼翼侧头用一只眼睛看下去。

她在门口看到了小香。

只能看到小半个身子。

小香在痛哭。

她的头上指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衣裙都被撕开散落在一旁,细细的脖子和小小的乳房,正在随着一个兴奋的喘息声而前后摇晃。

胡雨洛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从小好奇心重,她知道的怕是比姐姐还多一些。

她知道小香正在禁受怎样的痛苦,可她无能为力。

光是下面那个一脚就把库房门整个踹飞进来的男人,她就多半打不过。

就算偷袭能杀掉,又有什么用。

外面起码还有好几个男人,正在围着小香淫笑。

「大爷……饶命……」

断断续续的哀求声中,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胡雨洛就像是被火烤着,却不敢出声。她只能蜷缩在那个黑漆漆的角落,藏在影子中,祈求不会被发现。

她看着下面的男人把库房值钱的东西搬走,听着小香在门口被人轮流摆弄。

哀求声,越来越弱。

很快,东西搬空了。

小香的呻吟,也听不到了。

「不用费心搜,过会儿一把火烧了,老鼠臭虫虱子,不管藏哪儿,一并烧死就是。」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外面下令。不久,外面总算安静下来。

胡雨洛不能在这儿坐等被火烧死。

她深吸口气,缓缓离开藏身处,抱着梁柱滑下来。

小香已死。

那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就搭在走廊的栏杆上,白生生的身上只剩下一双绣花鞋。

她细细的大腿上全是斑斑污秽,和尚未凝固的血。

没有其他伤口,这个还很稚嫩的小丫头,竟是被活活奸死的。

胡雨洛捂住嘴巴,从暗处探头望了一眼。

火把的光集中在她娘住的那间院子,这边只剩下两个蒙面人守着搬出来的箱子,对面闲谈。

他们在聊小香的身子。

胡雨洛听了两句,被那淫邪下流的言语激得恨不得冲出去与他们拼命。

可她知道,如此冲出去,只会让她变成下一个小香。

她想了想,伏低身子,从小香的尸身旁爬过,无声无息地贴着走廊粗糙的地面,匍匐离开。

如果刚才后墙外埋伏的人都杀了进来,那这边就是唯一的生路。

缓缓爬到墙角,她正要起身翻过去,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守好了,别放松。这庄子不能走脱一个,都把招子放亮点!」

「是!」

听应声,外面至少还有三个人守着。

胡雨洛满身冷汗,左顾右盼,心道自己这院子到处是花草树木,起火之后断无生机,便悄悄站起,侧身挪入她所住那列屋子与后墙之间的狭窄缝隙。

如此挪到接近正院之处,她重新趴在地上,爬到此间早已废弃的一个井口旁边,决心一会儿若真的火起,就跳下去,等着看有没有命活下来。

「畜——生——!」

夜幕之下,忽然响起了她娘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号。

胡雨洛双手一紧,指甲抠入到泥土中。

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去想。

她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冻结在了这块泥土之上。

那些隐隐约约的声音响了很久。

她一直听着,听到浑身麻木,连心,都跳得不如之前那么快了。

那里面,有她姐姐的声音。

可她听着,却连泪都已流不出来。

忽然,有脚步逼近。

胡雨洛身子一震,摸了摸井口布满青苔的砖,略一犹豫,果断转头又回到了之前的屋后缝隙之中。

还不到跳下去的时候。

「这儿有口井,下头会不会藏着人?」

「哎呀,真他奶奶的麻烦,一个个杀得那么快,连问问还有谁漏了都没法子。」

「黑漆漆屁也看不到。」

「扔石头下去,砸死就是。」

缩在爬墙藤蔓之后,胡雨洛屏住呼吸,没有再发抖。

一次次从鬼门关前擦肩而过,叫她相信,这是苍天给她的命。

叫她好好留着,为家中父母亲人报仇的一条命!

等脚步声再次走远,她马上回到那口井边,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将一条绳子压在旁边废弃的石砖堆里,用井边荒草挡住,跟着手脚撑开,滑入到井下。

这口井里还有一些下雨积的水,但先前来人丢下的石头,恰好成了她的立足之处。

她就站在这黑漆漆的井中,仰头望着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天空。

烟飘过,外面,应该是已经起火。

不知烧了多久,天上又下起了雨。

夏天本就是多雨的时节,也是她闺名的由来。

一滴滴雨落在她脸上,流淌,与她唇角渗出的血混在一起,往下巴拖出两道红色的线。

她知道,今后她不会喜欢雨,也再不会喜欢夏天。

除非,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

抱着这样一丝希望,她抱住双膝,蜷缩在井底,闭上了已无泪可流的眼。

醒转之后,井口已经发白。

胡雨洛拉了拉绳子,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昨晚的雨下得不小,卧虎山庄的屋子,大都还没有被烧塌。

她怕还有歹人在,小心翼翼观望了一圈,才轻手轻脚爬向外面。

山庄已经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经过正院时,她看到了一片尸体。

她的爹被砍了头,虎目圆睁。

她的姐姐死在爹身前不远的地方,赤裸的娇躯布满雨水都没能冲洗干净的污秽。

而她娘的尸体,挂在没有被点火过的凉亭下,双腿分开绑着,尽头那个她出生的地方,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庄里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她。

连着那些姨娘,所有女人都被羞辱了,除了她。

她耐心清点了一遍,凡她能想起来的,一个都没有落下。

就像是为了计算到底少没少人,小香的尸体也被拉了过来,就混在那些苍白的女尸之中。

她弯下腰,一口酸水,呕在了地上……

卧虎山庄周围的大路只有一条,但想要逃走的话,背后靠着的山翻过去,多费一些脚力和时间,也能抵达镇上。

胡雨洛头上的首饰耳环,典当一下,应该能换一笔盘缠。

之后,就设法上百花阁,找母亲的同门吧。

做好决定,她考虑再三,总觉得后山昨晚就有埋伏,对方如此周密,保不准大道这边反而安全些。

她绕去马厩那边,还有两匹马在,只是都被火燎伤了皮毛。

套上鞍具,她牵到正门,将心一横,纵身上马,扬鞭落下。

「驾!」

胡雨洛上次骑马还是九岁的时候。如今已过去七年。

这次没有爹娘为她牵着,也没有仆役在旁护着。

从今往后,她就只有自己。

马蹄踏过,泥水飞溅。

没有人从旁杀出。

胡雨洛松了口气,这才醒觉,刚才那段最危险的路,她竟忘了呼吸。

急喘几口,她将马速放缓,考虑应当往哪边去。

百花阁位于永州。永州为东北五州之首,听说武林豪强众多,到了那边,应当能为家人讨个公道了吧。

卧虎山庄在延州北部近山之所,正是中北六州中距离永州最近之地。

如此计算,向南进入官道之后,就该东行寻路。

胡雨洛正默默盘算,忽然一道风声传来,胯下伤马嘶鸣站起。她骑术不精,惊叫摔落。

幸而习武数年,反应还算快,她就地一滚,翻到一旁站起。

眼前,已多了三个灰衣黑裤的壮硕男子。

他们都没蒙面,神情阴沉。

「看来,这就是咱们没找到的那个小女儿。」

胡雨洛连退数步,霎时间心如死灰,绝望至极。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动干戈,还要布下天罗地网,将她家赶尽杀绝?

「你们……到底是谁?」

一个男人取下背后的刀,冷冷道:「阴曹地府,去问你的好爹爹吧。」

「等等。」另一个男人走上前来,阴森双目在胡雨洛身上一扫,道,「胡镇山当年不知道肏了多少好人家的娘们,此次说好的,他家女眷,一个也不能放过。」

胡雨洛心中一惊,跟着疑惑道:「我爹……不叫胡镇山。我爹是胡啸天啊。你们……是不是认错了?」

「错不了。」那男人上前两步,忽然一窜,恶狠狠抓住她手腕,拉来就往地上一按,也不管她满面泥尘狼狈至极,泄愤般去撕她衣衫。

胡雨洛瞪大眼睛,双掌一缩,握住了袖中短剑。

求饶毫无意义。

活下去,就只能拼命。

她咬紧牙关,双臂一挥,短剑交叉,咬向那男人喉头。

大抵是昨晚的顺利让他麻痹大意,没想到这个面相娇弱的少女竟然是练家子,两把短剑,瞬间割开了他的脖子。

热血如雨,喷洒而下。

看他拿出兵器强撑着挥落,胡雨洛一脚把他踢开,带着满面猩红向旁滚开爬起。

额上传来热辣辣的痛,没想到,对方断了脖子后的一击,她都没能躲开。

而剩下两个人的身手,比死了的这个还好。

也罢,换了一条命,总算不亏。

她凄然一笑,双手握紧剑柄,高声道:「来啊!本小姐和你们拼了!」

那两人当然不会跟她客气,怒吼一声,双双拿着武器扑了上来。

胡雨洛武功虽然不强,总算稍微有些眼力。她看得出,这几人都不是她爹的对手。

他们多半只是跑腿办事的喽罗。

可就连他们的武功,也足以让她感到绝望。

她抵挡了三招,左手的短剑就被震飞。

她尖叫着甩手丢出剩下那把,飞身扑上,张嘴去咬,伸手去挠。

哪怕最后能给他们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唔!」

她刚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就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闷哼。

一把又薄又窄的剑,从后面贯穿了他的咽喉。

「什么人!」

剩下那个汉子惊怒交加,转身挥刀砍出。

胡雨洛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插在眼前脖子上的剑,就出现在了那个汉子的咽喉。

一剑贯穿,拔出,轻轻一甩,点点血珠洒落。

两个男人,这才随着脖子里发出的喀喀声,软软倒下。

一个劲装青年缓缓将那把可怕的剑收回腰间。

没有鞘,剑尖上的血,就那么一滴滴落在他的脚边。

刀眉斜飞,唇薄如削,那青年看着颇俊,可一眼瞥来,胡雨洛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本能退后两步,颤声道:「你……你又是谁?」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吓到了她,那青年展颜一笑,面容顿时宛如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可他的眸子里,还是藏着秋风般的萧索,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着隐隐的厌倦。

「我是叶飘零。」

第二章:断壁残垣中的狼

本文首发于阿米巴星球、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天香华文及东胜洲关系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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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雨洛从娘那里软磨硬泡要来袖中双剑和对应武功双花刺的时候,还请往来运菜送粮的小哥帮她买了一本「剑谱」。

里面记载的并非武功,而是流传于民间的一些兵器图解,主要是各种宝剑。

那本册子早被她翻烂,上面起码画了四十多种剑,每一款都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但没有一把和叶飘零的剑相似。

他的剑没有鞘,二指多宽,长近四尺,若不是个高,别在腰间都要担心拖在地上。不过他背后衣领有个挂夹,多半不需要骑马的时候就会斜负在身。

不仅没有鞘,那把剑也没有剑格、剑首,更不要说剑穗,剑缑的白绳都已被掌心握黄。

但剑锋很锐,轻轻松松就能贯穿任何人的咽喉。

一如她之前所见。

这并非她此前少女幻梦中出现过的英俊剑客。

唯一符合的,大概就只有英俊这一样。

可那是她的恩公,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念及此处,她忍不住调整了一下位置,顾不得什么礼数羞耻,往他怀中贴得更紧。

那匹伤马遭了暗算,已不能再骑,胡雨洛别无选择,只能与叶飘零共乘他那匹黄骠马。

马儿并未起跑,四蹄慢抬轻放,去的,也并非胡雨洛想要的方向。

默默听她讲完昨夜的境遇后,叶飘零呼哨一声叫来自己的马,对她说了两个字。

「上来。」

胡雨洛点点头,飞快捡起那两把短剑收好,才忍着面上阵阵涌起的热浪,坐到了他的身前。

没走几步,她便惊呼道:「恩公,这……这是回去的路。」

「我知道。」

胡雨洛的心登时沉了下去,莫非……自己错信了歹人?

「那边,很可能还有天罗地网在等着咱们。」

她屏住呼吸,出言提醒。

叶飘零淡淡道:「是等着你。」

「这有何不同?」

「只为等你,便都是些不足挂齿的杂碎。为了他们,丢下灭你满门的线索不看,你舍得么?」

胡雨洛一怔,「可……双拳难敌四手……」

「我用剑,不用拳。我师弟拳法还算不错,他都不至于难敌四手这般不济。」

「我是说他们人多势众,恩公此去,毕竟还是危险。」

「你觉得危险,可以在门外等着。」叶飘零语调依旧平平淡淡,不徐不疾,「我本也不是专为救你来的。」

胡雨洛只好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这条命都是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即便再丢进去,她又有何可怨天尤人。

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习武不精。

快到山庄时,叶飘零勒停马匹,抬脚下来,仰头看她,道:「你倒是镇定。方才讲你经历,也不见掉泪。」

胡雨洛跟着下马,低头道:「我哭过,不见用处,也救不了我的爹娘姐姐。」

他微微一笑,拍拍马臀,让马儿信步吃草,往卧虎山庄大门走去,「跟着我,莫要离开太远。」

「嗯。」她跟上去,抬眼望了望大门顶上歪歪扭扭几乎掉落的匾额。

卧虎山庄四字,已被熏黑了一半。

照壁上浮雕猛虎仍旧栩栩如生,作势欲扑,仿佛势不可挡。

可实际上,它什么也没能挡住。

刚绕过去走入前院,胡雨洛就浑身一颤。

两个蒙面人齐齐回头,一个拿着一双虎头钩,一个提着杆梨花枪,一见胡雨洛被护在叶飘零身后,互望一眼,同时踏步分开,犄角夹攻过来。

叶飘零轻轻一拍腰带,那柄奇形长剑微微一晃,被他缓缓抽出。

拔剑的功夫,枪尖已抖出数点寒星,扑面而来。使虎头钩的则就地一滚,剪刀一样铰向叶飘零双腿。

胡雨洛惊叫一声小心,双手握住短剑就想帮忙。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眨眼之间,叶飘零弓腰缩肩,向前踏了一大步。

一脚踩下,打蛇七寸一般钉在双钩交错之结,肩头一顶,扛开了不具锋刃之枪。

旋即,寒光一闪,消失。

胡雨洛的双剑才刚举起,一切就已结束。

两蓬血雾从破开的脖颈侧面飚飞而起。地滚而来的直接瘫倒,长枪驻地的,则缓缓顺着枪杆跪下,扑通一声,四肢抽搐,眼见也是不活了。

叶飘零没有收剑,在两具尸体上擦了擦血,道:「跟紧些,你先前骑马出来,怕是打草惊蛇了。」

胡雨洛应了一声,胸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踩过脚下两滩血泊时,甚至还有些恍惚。

这两个蒙面人方才那一招夹攻,她坐下苦思冥想一天也想不出除了后退躲避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叶飘零只用了一剑,就割断了两人的脖子。

毫发无伤。

先前被带回来的恐惧,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复仇的希望,就此在心底萌芽。

踏过幽静的小道,穿入大院,血腥混着烟气扑鼻而来,胡雨洛抿紧嘴唇,只盯着叶飘零宽阔的脊梁,不愿再看此间的情景。

每一眼,都会令她心如刀割。

但叶飘零看得很仔细。

他走到凉亭那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胡夫人李氏的尸身,用剑拨开头发,道:「你娘撞柱自尽,还被如此作践,来人与你家,似是有深仇大恨。」

胡雨洛压下鼻后酸楚,轻声道:「我不知道。爹爹平日性情豪爽,除了女色之事德行有亏,其余风评尚可。至少我没听过什么人与爹爹有仇。」

「你深居闺房,想必胡镇山这个名字,也没听过。」

胡雨洛大惑不解,道:「我先前也听人说起胡镇山,那人是谁?」

「是昔年猛虎寨的二当家,开天掌胡镇山。」叶飘零离开凉亭,走到横七竖八的女尸身边,「哪个是你姐姐?」

胡雨洛忍着胸中苦闷,上前指认。

他过去蹲下,伸手将她姐姐裸尸翻转过来,细细观察一番,接着起身,看向胡啸天被砍头的地方,过去端详片刻,道:「他们用你姐姐和母亲,向你爹逼问了什么。你家中藏着的秘密,也不知你爹最后守住了没有。」

「什、什么秘密?」

「你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叶飘零观望一番,道,「你爹有书房么?」

「有。」

「带我去看看。」

胡雨洛带路过去,此时心中才隐隐觉得不安。为何爹爹大字不识几个,偏偏设了一处书房?为何正院占地广阔,书房却在偏院角落?为何家中四处起火,唯有书房这边,连一点焦黑都不曾有过?

莫非,她爹爹身上当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胡镇山,难道才是爹爹真正的名字?

越想越是心惊,身后破败焦黑的断壁残垣,忽然间仿佛盘桓着无数妖魔鬼怪,正等着将她生吞活剥。

叶飘零瞄一眼书房门扇,道:「你退后些。」

胡雨洛不懂为何,但此刻言听计从,乖乖往后退开。

旋即,他踏上一步,忽然一剑刺出。

他那把剑果然极为锋利,好似还加了真气,刺入木门竟如穿豆腐般无声无息。

门内立刻便传出一声惊愕无比的惨叫,一片血红,喷在雕花格扇的窗户纸上。

剑刃抽回,里面一具尸体将门压开,滚落出来。

胡雨洛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到底是如何猜出,直棂窗下门板后,竟蹲着一个埋伏。

不料,埋伏还不止一人。

门扇刚被顶开,一道剑光就从另一扇门后飞出,咔嚓嚓破开一片碎木,直取叶飘零喉头。

叶飘零侧目一瞥,也是一剑刺出,直取对方喉头。

那柄剑尚未抵达他的脖子,他的剑,就已洞穿了那人的咽喉。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剑长,也因为快。

快到胡雨洛的眼睛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想要惊呼的那声小心才漏出一个字,叶飘零的剑,都已从那人脖子上抽了出来。

倒下之前,那人圆瞪双目,想要将剑锋再推进几寸。至少,碰一碰他的皮。

叶飘零却已不再看他,身子一侧,从旁走了进去。

咳的一声,那人喷出一口猩红,这才带着满面不甘,软软倒下。

胡雨洛看着自己手中颤抖的短剑,突然觉得,这两把东西就像玩具一般滑稽。

「先别进来。」

她正要迈步,就听书房内传来叶飘零一声警告。

紧接着,咔嚓咔嚓响声大作,无数碎木纷飞。

叶飘零倒纵而出,顺势将她一扯,往后甩开。

胡雨洛连退七、八步,出脚往后狠狠一蹬,才勉强站住。

一个身穿油亮藤甲竹盔,双手持柄精钢斩马大刀的壮汉破墙而出,怒道:「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坏我们如意楼的大事!」

胡雨洛浑身一震,骇然变色。

她虽未出江湖,倒也听过几句如意楼的传说。所知不多,但前阵子刚听爹爹提过,长吁短叹,说是个开罪不起的大帮派,须得仔细筹谋,讨好应对。

难道就是因为应对不佳,才惹来杀身灭门的惨祸?

叶飘零听到这句,缓缓举起长剑,忽的冷笑一声。

胡雨洛看不到他的正面,可仅这一声冷笑,就叫她通体发寒,好似于这断壁残垣之前,听到了凶残狼群的长嗥。

「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从不斩无名之鬼!」叶飘零没有回答。

他冲了过去。

那大汉长啸一声,双手握刀抡圆劈下,罡风激荡,将地上沙石吹起飞扬。

但叶飘零躲开了。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一侧,贴着刀刃滑过。

他掌中那柄狭长奇剑,这次并未贯穿大汉的咽喉,而是刺入了他的眼窝。

前目进,后脑出。

拔剑的时候,胡雨洛仿佛听到了剑刃与头骨摩擦的声音。

踩着倒下的壮硕尸体,叶飘零从腰带中摸出一块小小砥石,一边在锋锷上打磨,一边道:「你进去找找吧,里面没有人了。」

胡雨洛走近几步,将信将疑道:「当真没人了?」

「当真。」

她吞口唾沫,又问道:「我该在里面找什么?」

「找你家被灭门的理由。」叶飘零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剑,「他们既然留了人在这边埋伏,还有个身手不错的,说明并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你是他女儿,他藏的东西,你来找。」

胡雨洛只能点头,快步走进已经乱七八糟的书房。

迈过尸体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紧张或恐惧,皱眉扭头问了一句,「你为何不留个活口逼问一下?」

「我不擅长逼问。」叶飘零淡淡道,「也不擅长留活口。」

「恩公,你……你平常还是应当多笑笑,你不笑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吓人。」

明知道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可胡雨洛就是没能忍住,走到门内,背对着他丢下这句,便匆匆翻找去了。

她家认字最多的就是姐姐,其次是她,娘勉强能读千字文,爹则就会写个名字,这书房平日连丫鬟都不怎么来打扫,里面甚小,根本没什么藏下密室的空间。

暗格到可能有,但轮不到她来找,书房里这些摆设,早都被拆了个稀烂,别说暗格,连虫子咬出的洞都藏不住。

文房四宝,砚台没开封,笔上还没墨迹,纸全都比她白,她将里外两间看了个遍,一筹莫展。

那些装门面的书,倒是撒了一地。

来灭门的武人怕也不太识字,只有几本春宫图看着被好好翻过。

不过其余书册,也都被弄乱,里面若夹着什么,想来难逃对方的搜罗。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蹲下将所有书册收拢,扶起劈成两半的椅子靠墙放稳,席地而坐,将书一本本拿到椅子上飞快翻阅。

她不如姐姐性情沉稳,同样被那个收留的老秀才教了三年,姐姐都能写出简单对子张贴出来,而她看到笔画多的字,就额角抽痛。

所以她看得颇为吃力。

可一想到全家死于非命的原因可能就藏在这些书中,她便硬逼着自己一页页浏览过去。

一本看完,放下,再拿起一本。

外面似乎有些动静,但她置若罔闻。

因为她知道,叶飘零能挡下,她便不必出去,早早将这些东西翻阅完毕找到线索,他们才能尽快离去。若连他都不能挡下,她横竖也是要死在这里,还有何处可逃?

所以她选择继续看下去,尽可能看得快些。

终于,她从一本佛经中发现了异样。

她不相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离了女人便不能活的爹爹会信佛,这佛经的中的字,也并非全是正常的经文。

只不过一眼扫过很难发现,她也是匆匆看了几页之后忽然觉得心头狂跳,重新细读,才察觉到。

这本佛经中,有好几页并不是应有的内容,但被替换掉的纸张上,写的东西完全不成章法乱七八糟——乍一读便是如此。

不懂佛经的人,想必会当成哪家禅师的呓语,被凑巧记录下来而已。

胡雨洛也不懂佛经,她却懂她的爹。

她喃喃念诵两句,便找到了其中的门道。

并不复杂,只不过用同音字做了一层掩饰而已,如,以「吾性善夏凶地结亿」来替代「五行山下兄弟结义」。一读便能发现,谈不上什么周密手段。

她迅速将那几页读了一遍,其中有不少字词是附近地界的方言,若是外来人读,兴许还真能瞒过。

胡雨洛能读通,可不明白,这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单看内容,不过是说几个结义兄弟在某年某月某日做了一件大事,将得到的某物藏在了某地。

日期与物件都说的语焉不详,地点,她则完全没有听过。

这附近有叫做断头山的地方么?

略一思忖,她将那几页扯下塞进嘴里吃掉,佛经还合上丢回书堆,反而把一本《女论语》揣进怀中,起身往门外走去。

迈出门外,胡雨洛大吃一惊。

她专注于翻阅书籍的这段时间,叶飘零竟在外面击杀了许多来犯的蒙面凶徒。

她心惊胆战粗略一数,歪七扭八倒毙在地的人,足有二十多个。

而他依旧踩着一具尸体,用砥石磨剑,抬眼一望,道:「找到了么?」

胡雨洛隔着衣服摸了摸里面那本李代桃僵的册子,定了定神,道:「找到了。」

叶飘零点了点头,「好。你收着,莫要丢了。咱们走。」

她略感惊讶,跟过去走了几步,小声道:「就只……如此?」

「不然?」

「不问问……我找到了什么?」

「你家的灭门惨剧,我为何要过问那许多?」

胡雨洛满心疑惑,「那……那……恩公你……」

「我早说了,我不是为救你来的。也不是为了救你家的人。」叶飘零扭头一瞥,道,「我要办的事,如今已办不成了。索性先将你带离这里,安置妥当。」

「之后呢?」她忽然十分紧张,屏息问道。

「什么之后?」

「之后恩公要去往何处?」

他微笑道:「我自有事情要忙。你放心,若怕仇家找来,我可以将你安顿到一个他们绝不敢去的地方。只是你在那里,便不能过千金小姐的日子,须得学着卖力,自己养活自己。」

胡雨洛将心一横,道:「我若是想报仇呢?」

「你武功太差,苦练三年也未必是罪魁祸首的对手。」叶飘零略一摇头,「至于喽罗,我方才已杀了一堆,这些杂碎,杀再多,也无济于事。」

他呼哨一声,唤马来接,扭头道:「更何况,你连该向谁报仇也不知道。」

「我……我至少已经拿到了线索。」她捏紧怀里的那本书,回想着佛经里背下来的内容,颤声说道。

「那线索若是清楚,你也不会还是这等沮丧面目。」叶飘零扯住缰绳,调转马头,「上来,有话路上再说。」

胡雨洛心中茫然,上马之后,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黄骠马扬蹄狂奔,不多时,便将卧虎山庄远远甩得不见影子。

又有细雨飘落,奔驰中拂面而来,丝丝微凉。

她抓紧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扭脸偷偷打量他腰间那柄隐隐散发出凶煞之气的无鞘长剑,咬着唇瓣上的血痂,拿定了主意。

疾驰一阵,远远离了山庄地界。

时近正午,叶飘零爱惜坐骑,停在一处小河边上,放马吃草,从怀中摸出硬饼干肉,以河水浇软,撕开小半,递了过来。

胡雨洛平素虽不算锦衣玉食,吃喝也是专门的厨娘烹饪,一口外软内硬的干饼就几乎咬不动的咸肉,险些硌松了她小贝壳一样的牙。

她咬得很用力,一口口咀嚼到几乎没了味道,才舍得咽下。

不仅是因为饥肠辘辘,也因为她要适应,从此不再是胡二小姐的生活。

叶飘零吃得很慢,很仔细,不知是有意等她,还是习惯如此。

等到吃完,胡雨洛去河边跪下,将发辫梳好,捧起清水把脸面与脖颈仔仔细细洗净。

叶飘零坐在河滩草上,长剑搁在手边,默默望着,没有催促。

她梳洗完,将裙裤的腰身仔细拢了拢,好让顺滑的绸缎下,浮现出她结实浑圆的臀线。

接着,她侧身看向他,道:「恩公,我可以求你帮我报仇么?」

他略一沉吟,道:「你家的事情,恐怕背后有个大麻烦。我很怕麻烦。」

「我只求报仇,不想解决麻烦。你很擅长杀人,不是么?」

叶飘零笑了笑,「我愿意杀的,可以白干。请我杀的,价码可不便宜。」

胡雨洛走近他,低头道:「我有我爹身上秘密的线索。他与他的结拜兄弟藏了一样东西在一个地方,你帮我报仇,那样东西就是你的。」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不知是什么,也不知在何处,这报酬,未免太虚了些。」

「我用自己做定金。」她解开盘扣,拉下领口,亮出红绸肚兜上,一片雪嫩细腻的颈窝,「除了这个秘密,我这人,报仇之后,也全是你的。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无怨无悔。」

「救命之恩本就当以身相许。你岂能再付一次。」叶飘零摇了摇头,起身将剑斜挂腰间,「整好衣服,上马。」

胡雨洛胸中愤懑难当,尖声道:「你是不是也怕了那如意楼!」

他唇角微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她积压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大声道:「那个拿大刀的明明说了如意楼,就算没有线索,往那个方向去查难道不行么?」

「不行。」

「为什么……」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绝望如雾,灰蒙蒙四面八方涌来,让她喘不上气。

「因为那人绝对不是如意楼的属下。」

「你怎么知道?」胡雨洛抬头,隐约猜到了什么。

叶飘零拍拍马头,抬腿上去,从马鞍的暗袋摸出了一朵小小的银芙蓉。

「我就是如意楼的,而我不认识他。」

胡雨洛听说过如意楼凭银芙蓉为人办事的传闻,心头大乱,更感茫然,「那……那你来这里……」

叶飘零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其实我赶路数百里,正是来杀你爹的。若不是有事耽搁,你的杀父仇人,本该是我。」

第三章:骆雨湖

叶飘零这种性格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把妹呢。明显是该上就上绝不矫情啰嗦才对吧Xd不过感情线索确实不好发展。

这人某种角度上讲挺不是个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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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胡雨洛自小心性坚韧临危不乱,一听这话也是惊得倒退数步,哗啦一声,一脚踏进了清凉小河之中。

那软底布靴当即被水泡透,绢丝足衣湿漉漉缠住脚掌,让她凉透心肺,七月骄阳之下,竟一阵发抖。

「你……也是来杀我爹爹的?」晃了一晃,她勉强稳住身子,将脚从水中抽出,颤声问道。

「不错。」叶飘零并不否认,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她,平静道,「只是我若赶得及,你家中不会牺牲这么多亲眷。」

说罢,他拍拍马鞍,道:「上来,走吧。早日安顿好你,我还要去下一处。」

「究竟是为何?」胡雨洛没有动,「就因为我爹曾是那个胡镇山么?」

「你既已猜到,又何须多问。」叶飘零道,「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就想将血债一笔勾销,未免太天真了些。」

他提起马缰,似是有些不耐,「若还有话要问,离开这里慢慢再谈。」

胡雨洛攥紧双拳,心头尽是迷茫,向着那正在喷鼻的马儿走近两步,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头渐浓恐惧,咬牙转身,撒腿跑开。

她自然不会跑回去。

她又不想跑向叶飘零要走的路。

偌大的花花世界,忽然间竟没了她可逃的去处。

她连方向也没余力去辨认,就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恨不得自此在山林间变成一只母猿,啃果嚼叶,再不必去理会尘世险恶。

跑着跑着,草窝横生根茎将她绊倒。

她闷哼一声趴在地上,风吹颈窝一阵微凉,才意识到方才豁出脸面去勾引时解开的扣子,仍没理好。

她抬手在颊上左右各扇了一掌,将几乎涌出的泪抽了回去。

没什么可羞的。

想想娘和姐姐的死状吧,这身子的清白,与这血海深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胡雨洛定了定神,系扣时摸到兜儿绕颈那条带子,心头一动,这才忽然想起,她还有个未婚夫婿,云绣布庄的蓝景麟,蓝少掌柜。

她对这婚约并无兴致,只因一早便知,蓝景麟心有所属。无奈双方父母关系亲近,婚姻之事不由得他们做主。

蓝景麟为人不错,即便两人并无感情,婚后也不会叫她这个主母难做,她便只当夫家早早预定了一个侧室。

说到底,心里还是在意的。兴许,闯江湖走四方的念头,那时就算是落地生根。

若是遭了一般的难,家道中落,胡雨洛必定不会去向蓝家摇尾乞怜。

但如今,诺大的卧虎山庄,就仅剩下她一人而已。

不去求蓝景麟想办法,难道要去求那个欲杀她亲爹而不得的煞星么!

胡雨洛咬了咬牙,扶地站起。

云绣布庄就在东南三关郡,铺子开了几处,庄子建在西郊。

按蓝景麟来访时所说,乘马车不紧不慢到此要走三、四天。她走上一旬,就不信过不去。

刚刚站定准备辨认一下方向,她斜后便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嗓音,道:「姑娘,请问卧虎山庄是在这附近么?」

胡雨洛心中一凛,双手小指一曲,勾住了袖中剑缰。

即便武功低微,甩出双剑勾缰握紧,出手一击的救命手段,她仍有几分信心。

她缓缓吸气,轻轻吐出,湿漉漉的靴子一转,扭身看了过去。

那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子,腰挂一柄颇有古意的长剑,白面长须,肌肤温润,似是养尊处优的宗门高人,此刻正负手而立,微笑望着她。

「你找卧虎山庄何事?」

那人柔声道:「我与胡庄主昔年曾有一面之缘,蒙他厚赐解困。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听闻有宵小之辈要来谋害庄主,我便匆匆赶来,欲助他一臂之力。无奈此地我初来乍到,生疏得很,遍寻不到,足足走了三日。幸亏遇到了姑娘你,你是这附近人家的么?」

胡雨洛心头先是一喜,跟着又是一凉,不觉向后退了半步。

这一天来她大起大落,仿佛已经历了世上所有的苦难,对任何生人,也无法全心信赖。

更何况眼前这人衣衫整洁,靴腰不见尘泥,袍子下摆分明还能见到几根马毛,哪里是迷路三日的样子。

再者说,此地往卧虎山庄仅有一条大道,正是她爹亲自出资铺设,养护得比官道还要好些,若不是个傻子,又岂会迷路。

她心念急转,如今对自己的身手已无半点信心,只得强挤出一个微笑,指着自家方向道:「侠士要往卧虎山庄去,向那边走,有条大道,沿路走,不多时便到。」

「有劳姑娘指点,多谢。」那人上前一步,果然不肯就此离去,仍微笑道,「姑娘为何如此狼狈?可是遇了什么难处?不瞒姑娘说,在下剑术还算过得去,若不是什么大麻烦,只为姑娘指路之恩,也当为你出手解决。」

胡雨洛摸不清对方目的,只得应付道:「我没什么麻烦,就是弟弟走丢了,我一路找过来,不小心踩了雨后的泥窝子,摔了一跤。不劳烦侠士帮忙了。」

那人走近两步,双手背在后面,柔声道:「这边荒山绵延,不见多少人家,姑娘你年轻貌美,这般寻人也太危险了些。不如说说看,令弟多大年纪,作何穿戴,我轻功不错,可以帮你找找。」

「可你不是急着去卧虎山庄么?」她按捺不住,盯着他脱口而出。

那人眉梢微微一动,仍微笑道:「都已迟了这许久,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况且江湖人士侠义为重,你一个年轻姑娘丢了弟弟,急得在这种地方乱找,我瞧见了,岂能不出手相助。」

「不劳侠士费心。小女子对此地还算熟悉,走不丢,我那弟弟顽皮一些,兴许是在故意躲我。」

他眉心缓缓蹙起,道:「姑娘,看你衣着打扮,不似乡野村妇,此地莫非除了卧虎山庄,还有别的大户居住?」

胡雨洛淡定道:「我们家是给卧虎山庄运菜的,那家的老爷夫人都大方,不要的衣裳,大都赏了底下办事的。我身上都是胡家小姐穿过的,其实挺破旧,荒郊野岭跑跑跳跳,不心疼。」

那人眉心舒展开来,微笑道:「罢,那我这就往卧虎山庄去了。多谢姑娘指路,来,我给你快碎银子,你莫要告诉爹娘,来日给自己买身新裙子,要出嫁的年纪了,不要总穿别人剩的。」

看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亮闪闪的碎银,胡雨洛松了口气,本想推拒几句,又担心说多错多,便走近几步,做出贪财模样,亮出白里透红的掌心,静静等着。

那人眼中笑意更盛,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忽然一动。

可马上,他神情骤然大变,撒手丢下碎银,呛的一声,将寒光闪闪的宝剑抽了出来,拧身怒喝道:「来者何人!」

胡雨洛根本不及细看,一见到那仿佛电光般闪过的可怕剑光,便毫不犹豫往后倒跳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

剑刃相交。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叶飘零的剑被挡下。

即便这人是来杀她爹的,她仍不自觉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当当当!

转瞬间,交击之声连绵。

那中年剑客满面涨红,仿佛挡下这几剑便已竭尽全力,莫说开口出声,连施展身法的余裕都不剩半点。

那柄细长的剑,仿佛化作了漫天飞舞无孔不入的毒蛇。

哧的一声,中年剑客大腿喷出一片猩红。

他身形一歪,勉强横剑格开喉头致命一击,嘶吼道:「你是何人!」

叶飘零不理不睬,臂腕一抖,那明明已被震开的剑锋恍如活物,忽然凌空一弯,卷缠上那人的脖子。

中年剑客的双眼猛地瞪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

可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那柄剑便在真力灌注下瞬间挺直。

弧光兜过,一闪,消失。

一道红痕出现在中年剑客皮肤细腻的脖颈上。

旋即,猩红喷涌,将一颗大好头颅顶飞,凌空滚动,咕噜噜掉进烂草泥窝之中。

看着那无头尸体软软倒下,胡雨洛竟觉得有些好笑。

夏初,她还为了闯荡江湖磨练胆量,而试着杀鸡,十天杀到第五只,才做到看着鸡死在剑下而不手抖。

不到一个月过去,她不仅看着一个个人在眼前死去心如止水,还已亲手杀过了一个。

她呵呵笑了起来。

跟着,剑锋铰开身上那人脖子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掌心,弥漫的血腥味中,她爬起来冲到一棵树旁,弯下腰,将不久前细嚼慢咽辛苦吃下去的东西,一丝不剩地吐了个干净。

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胡雨洛才抬手擦了擦眼,站起。

她告诉自己,那些泪是呕吐的自然反应,并不是在哭。

整理好表情,她转过身,看向还在那里站着的叶飘零,复杂的怨愤浮现在心头,让她禁不住讥诮道:「你杀人之前,从不问问的么?」

锵、锵、锵、锵……

叶飘零一下一下磨剑,直到将锋刃打磨得无比锐利,才挂回腰间,抬头道:「为何要问?」

「不问,岂不是会杀错?」

「杀不错。」

「凭什么?」

「凭江湖人,本就该死。」

她语调陡然拔高,显出几分尖锐,「你也是江湖人!」

叶飘零淡淡道:「不错,所以哪天我忽然被人杀了,绝无怨言。」

胡雨洛顿时语塞。

她胸中一口郁结难散,强撑道:「这位侠士温文尔雅,连半句恶言都不曾吐露,你一句话不说就将人……你做什么?」

叶飘零在她眼前蹲下,从靴筒中摸出一柄匕首,忽然将那尸体一直紧攥的左手腕筋挑断,拉开五指,拿出被攥着的一个小小纸包,打开,看着里面那片淡灰色的粉末,「你觉得他是侠士,那敢过来嗅一下么?」

胡雨洛满脸疑惑,道:「这……这是何物?」

叶飘零带着一丝讥诮笑意,站起屈指一弹,将一股粉末打到了旁边枝头一只无辜松鼠面上。

她抬头望去,跟着愕然瞠目,只觉一阵恶寒,自尾椎缓缓爬上后背。

那松鼠双爪在面上胡乱擦拭几下,就脚下一个不稳,掉落在地。到地上后它四腿乱蹬想要逃走,却如同酩酊大醉一般,歪歪扭扭不成模样。

叶飘零将纸包重新宝好,塞进腰带,道:「走吧,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你、你如何知道……那是迷药?」

他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攥在手里藏着不给人看的,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还收起来?」

他蹲下将尸体翻找一番,把三片金叶子连着一个小瓶收进怀里,道:「见效如此快的迷药,炼制不易,荒弃在此,不免可惜。」

搜出腰包里两个银锭,他捏捏成色,笑道:「果然不比喽罗,酒钱有着落了。」

胡雨洛不知不觉已走到叶飘零身边,颤声道:「这……是抢吧?」

「他还能带过奈何桥不成?」他转身往来路走去,挥臂挡开碍事枝条,「我只来找你这一次,你若铁心不随我走,我就只当没救过你。就此别过。告辞。」

胡雨洛狠狠咬了一下唇瓣。

血痂破裂,腥咸在舌尖缓缓漾开。

她飞快跑过去,跟在叶飘零身后,问:「我爹……当年算是大奸大恶之徒么?」

「谈不上。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罢了。」他随口答道,「但你爹运气不错,与结拜兄弟凑巧干了一桩大买卖。此次的银芙蓉,就是当年受害的后人,倾家荡产来如意楼求的。」

「他有何凭据?我爹从没说过自己当年的事,我和我娘都不知道,那个后人是如何知道的?」

「将你家灭门的人,你当下找不到,是否今后也不会去找?」

胡雨洛一怔,跟着脑中一阵刺痛,设身处地感受到了那股恨意的浓烈,低头垂目,沮丧道:「说得对。我今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那些仇人。」

「你懂就好。」他并没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大道理,只是淡淡道,「下苦功练武,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一听到武功,胡雨洛更是一阵绝望,「这双花刺我练了已有数年,本来还有几分自信,今天才知道……比绣花也强不到哪去。」

「那是因为你的剑法用得不对。」

「不对?」

「你既然练的不是内家剑法,就该知道,招数架势,那些剑谱,是叫你平时锻炼所用,为的是让你出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越来越准。而不是叫你用那些招数去杀人。」叶飘零忽然站定转身,拔出腰间的剑,「剑法招式,和杀人的手段,并不是一回事。拿出你的剑,来刺我。出尽全力。」胡雨洛知道他有心指点,急忙强压着紧张取出袖中短剑,看着还在三步外的他,深吸口气,双臂一扬,就要用一招「蔷薇并蒂」。

但她的双剑才刚刚抬起,喉头一凉,叶飘零的剑锋,已经抵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为何要先将剑举起来?」他没有收回兵器,就那么顶着她冷冷问道。

仿佛一句答错,这柄弥散着血腥味的剑,就会将她瞬间洞穿。

「这……这一招……本该如此。」

他垂下剑锋,后退两步,道:「这一招是为了让你的肩膀更加有力,需要高低同刺的时候,发劲更加精熟。你剑没我的长,离我两三步远,为何要用此招?」

「我……娘说,这一招运用出来后,可以有五种变化……」

「你刚才用出了哪一种?」

胡雨洛顿时语塞。

「记住,杀人术,与你练的剑法,毫无关系。没有人会在杀人的时候按练剑的套路来。」叶飘零冷冷道,「把我当成你的仇人,再试一次。

「胡雨洛双手攥紧,小指悄悄松开剑缰,纤腰一扭,转身后仰,肩臂一挥,就要使出苦练过的杀招——飞花碎!但颈侧一凉,叶飘零的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肩头。带着一种孺子不可教的微妙恼火,他皱眉道:「你为何要转身背对着我?又在卖弄你的屁股么?」

胡雨洛又羞又窘,拨开他的剑转身道:「我……我这是要飞剑杀你!」

叶飘零将剑挂回腰间,双手忽然一晃。

她手腕一震,两柄短剑就都到了他的掌中。

「我放慢些,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仿佛一抖,又仿佛一直留在原处没动。

可那两柄短剑,已化作流光,哆哆两声,钉入丈余外的树干,几近没柄。

胡雨洛急忙跑过去,单手一拔,纹丝不动,只得双手握住,脚踩树干发力,才将短剑拔回手中。

她重新勾好剑缰,恼火道:「我又不如你武功那么高强!」

叶飘零沉声道:「所以你便转身卖屁股么?」

她顿时哑然,无从辩驳。

「那一招是不敌逃跑时丢出兵器拖延敌方行动,平日练习,可增加对飞剑的掌握。你既然已经练熟,正面相对为何不直接丢出?卖弄一个转身,有何意义?」

胡雨洛拿起双剑,微微颤抖,道:「可……那岂不是……不成章法……」

叶飘零大步走来,忽然出剑。

一道道寒光看似不快,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一动,就会撞在剑上。

嗤嗤嗤嗤几声轻响,她衣袖裤腿绽裂开七、八道破口,露出里面丝毫无损的晶莹肌肤。

「我有章法么?」

她咽下一口唾沫,摇头道:「没有。」

的确没有。

叶飘零每次出剑,就只是在刺。

极准,极稳,极快。

没有沉步拧腰,没有起肩开肘,所有增加「刺」这一个动作威力的前置,都被放弃。

小臂、手腕、剑锋连成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凌空撕咬。

「告诉我,章法何用?」

胡雨洛说不出。

双花刺起手式那一套绕腕环甩,看着的确漂亮,但足够他刺死她二十次。

「我救你之前,你杀了一个人。」

她木然点头,「嗯。」

「告诉我,你那时用了什么招式。」

杀人的回忆并不美好。

只要想起脖子里喷出的血,胡雨洛就会想要呕吐。

那双剪刀般绞杀过去的剑,确实不是她学过的任何一招。

大概也没有哪个门派的剑法,会教徒弟被人压在身下欲行非礼的时候该当如何。

她垂下双剑,目光闪烁,总算静下心来,理解了叶飘零想要告诉她的事。

「想起来了么?那,再来试试。」

他退后两步,站定。

胡雨洛咬紧牙关,盯着他的脖子,猛地抬起手肘。

刷!

剑锋贴住了她的脖子,带来一句听不出赞许的话,「气势不错,可你为何要向后撤剑?」

她正色道:「女子力弱,不拉开距离,出剑如何有力?」

叶飘零冷冷道:「你为何宁肯拉开架势露出破绽,也不磨剑?」

「磨剑?」

「足够锋利的剑,不需要那么大的力,就能刺穿人的身子。」

「这……」

「你拿出吃奶的力气,是要捅藤甲,还是熟牛皮?」

胡雨洛急促喘息,恍然大悟,自己为何总是看不清叶飘零出剑的动作。

因为他出剑之前,并无常规的起手。

那柄剑就像是活的一样,从他垂下的腰侧,忽然暴起,直取对方咽喉。

剑当然不可能是活的。

那是他出剑的方式。

不,那是他……杀人的方式。

「看来你已想通。悟性不错。自今日起苦练出剑的各种方式,每天至少两个时辰。亲手报仇,未必做不到。」他转身离开,道,「走吧,马早吃饱了。

「杀父之仇,终究并未发生,救命之恩,却已欠下至少两次。胡雨洛望着叶飘零的背影,种种迷惘,渐渐转为坚定。她收起双剑,快步追去,高声道:「我也饿了,还有吃的么?」

「我看你胃口不太好,等到了附近村子,烧些热水泡泡再吃吧。」

「不必,这次我绝不会吐出来。」

「那剩下这些,你都吃了便是。」

嘘溜溜哨长响,喀嗒嗒马扬蹄,大道后烟尘起,坐鞍前方寸许,打花骤雨稍歇,飘零一叶已去,只剩余,点点滴滴,轻声细语……

「你若硬要随我走,便得改个名字。」

「嗯?」

「今后你便叫骆雨湖吧。」

「恩公,这名字……怕是骗不过仇家吧?」

「我为何要骗他们?」

「那你为何要给我改名?」

「胡雨洛不好听,骆雨湖,我叫得顺口些。」

……

快马扬鞭,蹄声更急。

第四章:不太好走的路

忽然被勾起了很久之前玩网游的回忆,和那段在SOS团浪着打Eu种田的时光。

那会儿还迷长门大萌神迷得不行不行,恍然一回首……哎,今年凉宫要出新书了!

(Gtmd谷川流。)

绯铃团长、修帝斯中Boss、堕落大叔、Darkfire、Jojo、土豪Hp……

记得当年跟着他们一起从新手菜鸡,变成了……唔……比较肥的菜鸡。

(明明凉宫那么火,为啥宇宙军那会儿就这么不能打呢?)

不少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比如一个种田很厉害不怎么说话一出手就是大笔资源或一堆战舰的朋友。

哦,还有肝帝大将军宝葫芦,一个藤上七朵花,一夜不睡捅到家。

……和后来的AV触手怪,翻了翻,当年托你的福拿到当轮胜利的截图我还留着。

那个用来N开的「炸酱面多多」倒是已经找不到了。

「胜利势力:SOS团宇宙军。」

很幸福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依然很激动。

感谢那时候一起辛苦一整轮的大家。

也不知道Fox老爷现在在做什么游戏,后来转型一个Rpg我就再没关注过……

不过也没空玩游戏了,想给心里憋气的朋友们上线追杀消消火都没机会。

好遗憾Xd。愿当年一起在那个宇宙中战斗过的朋友和对手一切都好。

算一算,应该都是中年大叔了吧,要身体健康啊!

……

本文首发于阿米巴星球、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天香华文及东胜洲关系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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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只是二人一马,轻骑上路,往三关郡去的速度却并不快。

叶飘零极爱惜他那匹黄骠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休息放马吃草饮水,他则在旁练剑。

骆雨湖起初在边上看着,想从中观望出什么门道。

然而她根本看不懂。

寻常武人练剑都要一招一式,拉架站桩。

而他,就是一遍遍重复刺、劈、撩、砍和拔剑这些单调到让人昏昏欲睡的动作。

她能强打精神看下去,倒不是因为这些招式能给她什么高深的领悟。

而是因为叶飘零好看。

初见面就知道他是个很俊的男人,不曾想,还极其耐看。尤其练剑的时候,那一身粗布衣裳根本掩不住他坟起的壮实肌肉,肩背臂膀,仿佛隐隐有山峦叠嶂。

别说她那腆着大肚子整天欺负丫鬟玩姨娘的爹,就是模样俊秀的蓝景麟,也从没让她有过这种在旁默默注视就会面皮发烫心如擂鼓的奇妙感觉。

更何况,这还是她的恩公。

路上说定要随侍在叶飘零身侧时,骆雨湖就已想好此后的一切。

她认识的人中,再没一个比他更强。

那么,被他视为所有物也好,改了名字也罢,这总算是根救命稻草,能叫她看见一丝报仇的希望。

天色已晚,从未在野外露宿过的她略感心慌,但唯恐露怯会被叶飘零嫌弃打发走,便硬撑着不言不语。

见他收剑站直,长出口气,骆雨湖心知他应当是已经练完,便掏出上次休息在溪边洗净揣在手里捂到半干的帕子,快步过去,踮脚为他擦去汗珠。

叶飘零任她服侍,径自长吸缓吐,调匀气息。

缓缓擦到脖颈,骆雨湖才发现,他身上衣衫,也早已湿透。

明明一个个动作看起来极其简单,为何会将他累成这样?

叶飘零拍了拍她的肩,忽然解开腰带,将里外衣衫,顷刻间脱了个干干净净,连靴子都搁在旁边草地上。

「恩、恩公,你……你这是……」骆雨湖一怔之间,未及开口,眼前就多出了一个精赤条条,羞得她浑身火烧,却又处处诱人让她离不开眼的狂野裸躯。

只当这便要「以身相许」,她轻嘤一声,双腿一阵发软,小腹之中暖烘烘一片荡漾开来,咬唇蹙眉,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飘零将那些汗湿的衣裳随手一卷,丢给了她,「去,帮我在河里涮涮。」

「哎?」骆雨湖愣住,双手捧着那些散发着浓烈男子气息的衣裤,「只是……洗洗衣服?」

「不洗洗,明日上路你坐在前面,岂不是熏得厉害。」

他就像不觉得赤身裸体有什么不对,拎起靴子走到河边蹲下,道:「这个我自己涮。」

她偷偷瞄了叶飘零身躯几眼,急忙拿起水袋灌了几口,压住舌根胸腹那绵延一线的燥热,也照样子蹲到河边,把那些衣裤逐件投进水里。

相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姐姐,骆雨湖待丫鬟极好,时不时会帮手干些杂活儿,简单搓洗还难不到她,虽没用过棒槌,但这儿也没那物件。

洗着洗着,她偷瞄一眼叶飘零,见他没往这边看,忍不住悄悄拿起还未洗的贴身衬底,凑到小巧鼻端,呋呋抽动,闻了几闻。

果然颇腥。

说臭,自然是臭的,她却不觉得难闻,小手拎着放进水里涮,反有些依依不舍,暗想明日其实真要被这味道包着上路,她也不是不能忍。

无奈开口如此说,怕是会被当作要偷懒,她只能轻叹口气,继续低头忙碌。

骆雨湖手劲比一般女子要大得多,袖中双剑勾缰而出,也给她练足了腕力。

但粗布衣裳,再怎么拧,也不可能干透。

「恩公,这样怕是不能穿啊。」她提到叶飘零身边,当着他面,只得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无妨。」他到满不在乎,方才就下河洗了洗身子,这会儿湿淋淋地就把衣服披在身上,道,「该你了。」

「我?」

叶飘零脚尖一勾,挑起她方才为了洗衣搁在旁边的双剑,「习武之事,一日也不得耽搁。你不练,别人在练,将来一招不敌死了,便莫要有怨言。」

骆雨湖这才从绮梦中惊醒,急忙收敛心神,肃容接过双剑,道:「我还是练双花刺么?」

他果然摇了摇头,「你没有学百花阁的心法,硬练纯属花架子,不如只练些有用的动作。来,我教你。」

之后,在这潺潺流淌的清澈河边,荒无人烟的古道之畔,她眼里只剩下那两把剑,耳中,也只能听到他间或不留情呵斥的声音。

「用尽全力!每一剑都要当作你这辈子的最后一剑。搏杀之际,你以为敌人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多给你一次机会么?」

「闭嘴!不要呼来喝去。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到剑上,杀死对手后,你可以踩着他的尸体尽情叫喊。」

「放心丢过来,凭你如今的实力,要伤我还早了十年。」

「这便脱力了么?你之前几年练的是剑还是绣花?」

如此,一个多时辰过去,夏日骄阳,都已坠落西山,火堆噼啪轻响,鱼肉焦香随风飘荡,刺出的剑尖微微发抖,骆雨湖总算听到了最想听的话。

「好了,雨儿,今日到此,休息吧。」

她咬了咬牙,硬是将这一招腋下反撩使完,才哈的一声吐出一口大气,噗通跪在了地上。

双腿酸软胀痛,双臂好似灌满泥沙,汗如雨下,衣衫尽湿,她总算明白,为何此前练习的双花刺提升不上实力。

付出的不够多,得到的自然就不够强。

双剑已拿不稳,她松脱小指勾环,一翻身瘫软在草地上,樱唇洞开,毫无形象的呼哈喘息,只觉浑身筋肉仿佛都要断掉。

叶飘零过来坐下,抓起她一只脚搁在怀中,按住膝盖将足尖往上一压,拉直了她小腿后那条酸痛肌肉。

「啊——!」骆雨湖身子一挺叫了出来,但马上,就感觉到他的指尖正在运力按揉拉紧肌肉的两侧,那股沉重的酸痛,随之缓缓流逝。

「你过往的日子太娇贵,适应这种练法,少说还要半个月。反悔,还来得及。」他揉了一会儿,换另一条小腿,口中提醒道。

她咬紧牙关,这次没有痛呼出来,等到最难过的那下过去,才喘息道:「咱们路上讲好的,我……将自己给了你,换你……一朵银芙蓉。你要……帮我报仇。我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我有马。」他淡淡道,「我不耕田,不需要牛。」

她气得脚掌一蹬,蹙眉盯着他,「这就是个说法,又不是真去当牛做马。」

「有话直说,弯弯绕绕,就不怕我真将你套上辔头么。」他微微一笑,将她一翻掀到面朝下趴卧,那双修长、有力、粗糙但又充满男性魅力的手,结结实实按在她大腿内侧。

这已是比脚掌还要私密的地方,寻常闺女被人摸到,可说等同失节。

但她如今只当自己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而且,她也颇为沮丧地认定,叶飘零并不是打算对她做爹爹喜欢的那种事。

如她所料,那双大掌一按一掰,膝盖顶住她的后腰,硬生生拉开了大腿根的筋。

「哎呀啊啊啊啊啊啊——!」

满身大汗伏在草地里,骆雨湖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方才的叫声,有了几分家里姨娘被爹爹彻夜玩弄时候的神韵。

可真是……羞人得很。

「帮你报仇,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动手。」等又将她翻面,叶飘零反折她胳膊,捏住腋下到肘一线,运力揉松,沉声道,「你底子太差,又是大户出身,这种苦楚,你未必受得了。」

她胳膊酸到说不出话,哼哼唉唉扛过去,才颤声道:「我知道……亲手报仇,机会渺茫。可这种苦要是受不得,今后……难免要拖累恩公。我既然……铁了心要跟随侍奉,总要让自己……有点用处。」

叶飘零不再多言,丢给她水袋让她一口气喝干,才拽她起身,道:「将衣裳脱了吧。」

骆雨湖一惊,下意识将双臂拢在胸前,「这、这里么?」

这地方虽然远离官道,又到了夜里没什么人会经过,可终究是上观天下踩地的荒野,她即便有了准备,心下又岂能不盼着自己的清白之躯,能交付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

「磨磨蹭蹭。」叶飘零皱眉伸手,将她臂膀拉开,扯掉腰带,三下五除二,便将紧张僵立的她从头到脚剥得精光,发钗耳环都拆了下来。

一头乌发散落,黑披风般衬在雪嫩裸体之后,让她更显白皙。

汗珠犹在,颗颗晶莹,晕红散乱,恍如胭脂,她不觉并拢双腿,咬唇颤抖起来。

可不知为何,心底竟忽然间无比平静。

抬腿让他扯落衬裤,连脚掌都剥离鞋袜的那一刻,她心头一阵莫名悸动,身子里的某处,仿佛也在随着心跳而颤动。

轻轻地,一抽,一缩。

「趁河水还不怎么凉,下去洗洗。」

骆雨湖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拖着酸软双腿往河中走去。

一身是汗,的确得好好洗洗,干干净净,想来他也会欢喜几分。

青丝湿透多有不便,她略一思忖,双手抬在背后,将及腰长发缓缓拉起,盘卷成髻。

娇软的乳,丰白的臀,笔直的腿,连那段纤美的脖颈,也裸露无余。

水不算暖,但她的胸中渐渐热起,手掌一撩,凉意滑过嫣红的蓓蕾,亦不觉冷,只觉得微微发胀。

她仔仔细细地擦洗,每一处缝隙,沟壑,都不肯漏过。

她想让他认为自己美,然后,忘掉此前那各种狼狈的模样。

洗过最羞耻的沟谷时,她情不自禁一颤。

从来都羞于触碰那边,不知不觉,已生成了个白软软的小丘,在股间隆起,好似个倒扣的玉碟,只是长着些卷曲乌草,稀稀疏疏,指尖穿梭其中,微有牵扯,便是一阵淡淡酥痒。

蝶翼似的两瓣嫩唇抱拢,护着当中秘径,她不敢深挖,就只是轻轻将唇儿分离,把那软软肉片搓洗干净。

她比姐姐好奇心重,家里经事的丫鬟又多,懂的,便比寻常闺女要深。

方才偷瞄时候见了,那精壮结实双腿中央耷拉着的小恩公,似个大头蘑菇一般,她也不知自己这小指尖都不敢钻的软软凹窝,到底如何才能容下。

听闻那话儿真到交媾时还要大个几倍,那岂不是会将她撑破?

这便是女子落红的由来么?

难怪被爹爹打过屁股的丫鬟往往好几天行动都不方便。

怕,可算计下来,给了能帮自己报仇的恩公,总好过失手被那些歹人轮流凌辱。

叶飘零好像是专门帮人报仇的,所以此次才会千里迢迢来杀她爹爹。

骆雨湖忍不住想,若一直在他身边呆着,兴许就有机会找出那个拜托他的仇人。即便他说那人和她家被灭门的事情无关,她也要自己确认过,才能安心。

神不守舍胡思乱想,她不觉便在水里站了好久,身上的红晕都被洗没,凉成了玉石一样近乎透明的白。

叶飘零望她一眼,道:「差不多了,上来。」

「嗯。」她转身,随着迈步,水花作响,气息也渐渐急促。

本想以尽量优美的姿态走到他的面前,不料才到浅滩,她就踩到了一颗滑溜溜满是青苔的大个卵石,惊叫一声仰面向后倒下。

慌乱中伸手出去,骆雨湖就觉胳膊一紧,脚下哗啦一声,离水而起,果然不出所料,被叶飘灵一把扯上岸边,凌空一转,放在火堆旁已被压平的长草上。

心跳怦怦极快,面色比火还红,她嘤咛一声闭上双目,准备就此将一切交给他,之后,便是丝萝乔木,浮萍入湖。

她屏息凝神,心道,是不是该出声央求一句,请他……待自己稍稍温柔一些,千万莫要像他的剑一样,准、狠、稳……快。

「你闭上眼睛作甚,拿着,将身上擦擦,都是水,别染了风寒。」

叶飘零说罢,将拧干的外裙递给了她。

到了这地步,竟还要自己擦身么?骆雨湖略感幽怨,转念一想,江湖武人大都粗鲁,便又释然,红着脸坐起身,将身上水珠细细擦去,连腿心也轻轻抹了一把,细若蚊鸣道:「我……擦完了。」

「好。」

忽然一暖,他的内衣落在了她的身上,两侧一拢,以盘扣勾住。

骆雨湖愕然抬头,就见他飞快将她身上衣衫合起,遮住了裸露玉体,只余下大半修长粉腿,斜斜侧坐在旁。

「先穿一下,免得风寒。」

她心下有些失落,指尖摸着他的贴身衣物,道:「这么快便干了?」

「用了些内功。」他给烤鱼换了一面,道,「若还有劲,去将你的衣裳也洗了吧,今后每日都要出汗,你早些适应。」

骆雨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按捺住心头冲动,默默拿起衣裤内衬,去河边蹲下,仔细涮洗。

这次洗过,叶飘零过来为她拧干,揣进自己怀中,运功为她烘着,道:「我已吃过,那三条鱼是你的,吃光,不准剩。」

她擦擦额上汗珠,瞄了一眼,为难道:「河鱼……不好吃。」

「我已将骨刺震酥,切口撒了盐,不至于太过难吃。」

「那……三条也太多了。」

「吃完。」他不容拒绝道,「习武的人,必须多吃肉。鸡鸭鱼,牛羊猪,是肉就好,否则,你练多少力气,也长不到身上。」

「哦……」她乖乖应一声,只好过去坐下。

拉拉衣襟,仿佛闻到了他的味道,一想到这是他的内衣,骆雨湖心中不禁一荡,忙暗骂自己一句,取下烤鱼,小口吃下。

咽下第一口,饥肠辘辘的劲头便涌了上来。

那鱼自然谈不上美味,可此刻吃在骆雨湖的口中,胜过无数佳肴珍馐。

饥饿,果然才是最好的调料。

那些烦人的鱼刺的确已被叶飘零震得酥烂,化在肉中根本吃不出来,她一番大快朵颐,到最后只在火边剩了三条尾巴,连鱼头都嚼得干干净净。

稍感羞涩,她伸出赤脚拨了拨,将鱼尾踢进火里,只当那三条鱼从未出现过。

「饱了么?」

骆雨湖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胃口,轻轻嗯了一声。

「穿上吧,已经干了。」

接过干爽如日晒几个时辰的微暖衣衫,她惊讶道:「内功……原来如此神奇的么?」

「但练起来比外功更加费事。」叶飘零将她身上自己的衣服脱下,穿回,道,「等你心静下来,要学的话,我再传你一样入门的。看看你有没有资质。」

「多谢恩公。」她理不清此刻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默默将身上衣裳整理妥当,看着掌心的发钗耳环,略一犹豫,收进怀中,没再戴起。

等到了三关郡,便寻个铺子典当出去,换几身朴素衣裤,方便替换。

「谢什么。你既然已是我的人,我也不愿总带一个废物在身边。」叶飘零走向旁边一棵怀抱粗的大树,伸脚将下面草丛踩平,脱下外衣就地一铺,转身靠着树干坐下,张开双脚拍拍中间,道,「过来睡吧,野外没枕头可用,靠着我,将就一晚。」

她心儿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可方才赤身裸体他都没有越雷池半步,如今穿戴整齐,还是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好。

只是心底实在不甘,靠在他怀中,暖意包围,倦意上涌之际,骆雨湖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恩公,我……当真是蒲柳之姿,入不得恩公的眼么?」

「没。你身子挺美,我方才看了好一阵子。很是入眼。」

她一羞,咬咬唇瓣,结痂那处,已不大痛了,「那……恩公……为何……」

「我帮你脱光,不仅为了叫你洗干净,也是为了叫你适应,在人前赤身裸体,一样不能乱了方寸。」叶飘零沉声道,「江湖中女子最容易在这上面吃亏,有时候被对头豁开裙子,挑破衣裳,露出羞人地方,就束手束脚武功大打折扣,这怎么成。」

骆雨湖瞠目结舌,只得呆呆嗯了一声。「这是武林中女子的劣势,但你只要心如止水,便能反过来利用它,让它成为你的优势。」「嗯?」她听他说得慎重,只好强打精神细听。

「男人遇到好看姑娘,有的会怜香惜玉,有的会淫心大起,那么,便有很大可能,不痛下杀手。遇到那些想挑破你衣裙,看你春光乍泄难堪羞耻模样的男人,你在那一刻的冷静一击,便是你最大的机会。」

骆雨湖顿时想起了自己亲手杀掉的第一个人。

那便是个动了色心,想要将她压在身下蹂躏,并错以为她和姐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他便死了。

叶飘零摸了摸她还未干透的头发,掌心罩住,暖融融的真气盘桓带走里面的汗湿,「武功高低,并不完全是胜负的关键。决心,冷静,和必要时选择的果断,都可能让你成为活下来的那个。你活着,对手死了,那么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你都是赢家。」

「嗯。」她点点头,牢牢记在心里。

似是嫌发髻盘绕,烘起来太慢,他将发尾解开,五指一张,为她梳到披散在身。

骆雨湖心头一紧,暗想,闺训有言,女子出嫁便要束发为髻,意为收心,除自己之外,唯有夫君可拆解。

这一梳而散,好似将她整个人,都从中剥开,袒裎于他的眼前。

她脸上更加火烫,枕定他坚硬而微有弹性的大腿,不敢再动。

片刻,发丝干透,暖意沁心,骆雨湖恍恍惚惚踏入梦境半步,可心里那股微微的酸楚失落,始终挥之不去,叫她沉静不成。

叶飘零将她一头乌丝梳顺,合拢,放在肩头,轻轻拍着她,低声道:「若你方才问的为何,是指另一件事……这里连张床都没有,我是无妨,可待你,未免太过草率。」

她小手攥了攥他的裤管,心底百感交集。

「睡吧。既是我的人,今后听我的便是。」

「是。」

她细不可闻应了一声,此后,一身疲倦终于将她彻底裹入,叫她蜷缩于叶飘零的双腿之间,嗅着他清水洗过的淡淡气息,酣然睡去。

之后数日,他们依旧如头天一样,白昼走走歇歇,接近傍晚,遍寻到水源,练武吃喝,清洗睡下。

不过几天,骆雨湖就从解开领口给他看见颈窝都会脸上发烧的羞涩少女,变得可以坦然自若,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不着寸缕,洗去一身汗腥,为他擦拭宽阔脊背,等到衣物干爽,再随便披上两件,躲进他的怀抱,换来一夜安眠。

虽还是处子,她却觉得,她已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属于他。

一场雷雨后的清晨,两人一马离开安身草棚,穿过村庄。叶飘零将长剑纳入一条皮鞘,缠进腰带,牵马迈过守卫兵卒,带骆雨湖进入三关郡。

云绣布庄,便在此地。

「恩……主君,」她近日刚被要求换称呼,叫得还不是很顺,「若在云绣布庄落脚,我可以去求个人情。」

虽然不可能再嫁入蓝家,但双方父母关系紧密,这灭门案,总要有人将消息通传过去。顺势借住几天,布庄家大业大,应当不要紧。

叶飘零上马搂住她,加赶一阵,道:「不必,咱们先住这儿。」

骆雨湖抬眼一望,吃了一惊。

千金楼。

这……不是三关郡有名的妓院么?

第五章:灰衣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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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是没能赶在剧透三之前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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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到妓院是为了什么,骆雨湖用屁股想也能知道答案。

跟在叶飘零身后进入那装饰华丽的门庭,她放眼望去,四下窗畔慵懒歇息的,尽是些眉目间风情万种的娇艳女郎。

偶有一个带着婢子走过,薄纱之下纤腰扭摆,肉感臀峰微微荡漾,裙摆堪堪过膝,绣鞋内不见袜子,赤裸足踝绕着一条银链,坠了几枚金铃,迈着步子叮当轻响,端的是下流无耻!

尤其那几个将媚眼抛到叶飘零身上的,骆雨湖看了,恨不得掏出剑来一个个戳瞎。

她可不是嫉妒。

只是这些残花败柳,才不配侍奉她的恩公主君。

况且,里头有她这么好看的,屈指可数。

念及此处,她将胸膛高高挺起,紧跟几步,走到了叶飘零身侧。

叶飘零并未理会身边小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大步走过中庭,拐进一条鲜花簇拥的长廊,都不需要人来带路。

骆雨湖这才有些惊讶,小声问道:「主君来过这儿么?」

看他这熟稔样子,怕是……此地的常客。想到他先前翻尸体拿出横财,笑道有了酒钱,不曾想,原来竟是喝花酒。

四周不时传来女子娇笑,妩媚甜腻,煞是撩人。

骆雨湖目不斜视,可心中仍情不自禁想象着此地这群庸脂俗粉环绕在叶飘零周遭,肉香四溢的情景。

越想,越是心痛。

这里倒是有床。

可他若是打算在这里要她,她一定……一定得打来热水将他身上好好洗过八遍。

「雨儿,你是在此等我,还是与我一道?」到拐弯处,叶飘零停步一问。

骆雨湖看都不看庭院中凉亭池塘一眼,「自然是与主君一道。」

他不再多问,继续往深处走去。

她左顾右盼,看一个个房门上的花牌做工精致,边框好似分了三六九等,越往深处,越是镶金缀玉,极显尊贵。

莫非他在这里的老相好,还是个头牌花魁么?

这下她心里反而释然几分。

如此大的青楼娼馆,熬到头牌位置的,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而且到了那个层次,反而不需要千人枕,万人尝,夜夜换新郎。

有的甚至卖艺不卖身,只等遇到合眼恩客,赎身从良。

难道叶飘零尸体身上的钱财都不放过,就是为了给此间的相好赎身?

人为侧室,我为侍婢,岂不是又矮了一头?

骆雨湖登时又焦急起来,如今大仇尚没着落,仅有的仰仗若再被狐媚子缠住,夜夜笙歌,她可要欲哭无泪。

正想着,两人已一前一后穿过了曲折花廊,走入一座拱门后的幽静院落。

一个头挽双鬟,模样稚嫩的少女迎来行礼,道:「公子怎的才到,可叫宋妈妈等急了。」

骆雨湖心头一颤,额上都出了几点冷汗。怎么主君的相好,竟是个青楼鸨母?

叶飘零点头示意,径自走过,道:「出了些意外,这是我收的伴,今后要跟我一阵,你叫人做几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回头给她包好。」

那秀丽少女应声而去,颇为乖巧依顺。

「她都不必丈量一下我么?」骆雨湖微感惊讶。

「她八岁就在此地管花娘们的衣裳,打眼一望就知道该给你收几尺的腰,放几尺的胸,不必多虑。」他随口答道,迈上石阶,也不敲门,推开便走了进去。

她忙抬脚跟上,见此地装饰朴素,院落清雅,反而更加心慌。

绕过影屏,叶飘零脱靴入内,踏着脚下毛毯,走到挂画前观望,道:「我来了。」

内室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带三分残留酒意的窈窕女子款款走出,斜斜在软榻一靠,媚眼如丝瞄过来,懒懒道:「我还当你这趟不来了呢。」

叶飘零道:「云绣布庄在这儿。」

那女子咯咯一笑,颇为嘲弄道:「你又不是少楼主那般听话的性子,遇上有趣的事儿,转脸跑了,我又能拿你怎样。」

她这才将视线抛向骆雨湖,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微微一挑,调侃道:「哟,隔了一年多,又捡了一个?这个模样似乎比武筑那位俊俏。要寄养在我这儿么?」

骆雨湖一颤,慌忙看向叶飘零,见他摇头,才将险些冲出喉咙的心按回胸腔子里。

「她不是一般姑娘,挺讨我喜欢,我先带一阵,有合适的地方,再做安排。」

那宋妈妈打个呵欠,道:「看着像练过武的,比上一个精悍些。你是该带个丫头伺候一下,整日就带一匹母马,我都怕你哪天弄出一头人脸骡子。」

骆雨湖又是一惊,那马竟然才是最大的情敌么?

叶飘零转身盘膝坐在毯子上,道:「你何时开始关心我这些私事了?」

宋妈妈冷哼一声,「我岂敢不关心。武筑郡的刘妈妈上次见面还跟我抱怨,收了你一个寄养的姑娘,赔了一个完璧花魁的清白,你送去的丫头她又不敢挂牌,里外里少说亏了大几百两,这钱,够我把一个小娃娃养到挂花红喽。」

叶飘零微笑道:「我只是喝酒叫她唱曲陪着,她非要往我怀里钻。」

「哟,谁不知道你叶公子不乐意的时候,霹雳堂澹台二小姐一样隔着窗户丢出去,气得人家差点炸了整个茶园。天女门听说还有个小妹追了你了大半年,最后睡进你被窝了么?」

他摇头道:「没,那女人脚臭,刚脱靴子就被我扔出去了。」

骆雨湖咽口唾沫,忙暗暗记在心里,今后定要夜夜洗脚,忙死累死也不能遗漏。

宋妈妈拉长音调又哟了一声,道:「合着这位姑娘的脚就是香的?」

「肯在我眼前洗,洗净了,自然没什么味道。」

宋妈妈颇为讶异,似乎知道他是什么习惯,看向骆雨湖,「你才认得他多久?

便当着他洗脚?」

骆雨湖面色坦然,道:「不止,还要洗澡。」

宋妈妈长吸口气,缓缓道:「不错,不错,郎才女貌。看来,我是不必给你准备两间房咯。」

「不必。」叶飘零道,「你这里的住处太贵,我只要一间。」

宋妈妈笑道:「你本可以不花钱。」

「我有,为何不花。」

「你不花又能怎样?」

「不花,便要欠。我不愿欠。」

宋妈妈颇为恼火,音调都高了几许,「叶飘零,这是你师父下头的地界!」

他淡淡道:「我知道自己真正的师父是谁。」

好似满当当的水袋被戳了眼,宋妈妈一下子垮了肩膀,精气神都被抽走几分,摇头叹息一阵,道:「好,好,好。你不是笼中的虎,你是山里的狼。你只管住吧,你住够了,走那天找我结帐,我一个铜子儿,也不会少收你的。」

叶飘零一笑,道:「你家的花魁若也投怀送抱,破瓜的钱我可不掏。」

「呸,我今儿就把令传下去,谁敢给你陪酒,我打平她的奶!」

骆雨湖听得一头雾水,但最后这句还能明白,不禁略感安心,面上也有了浅浅笑意。

只是陪酒而已,她来就好。

已是他的人,这本就该她来做。

「灰掌柜何时到?」叶飘零起身,看来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心急什么,就算你进门姑娘就去通传,过来也要走走吧?霍锋要面子,白天过来肯定不走正门,你先去住处歇着吧。要闲得慌,把你带的丫头开了苞,省得在我这千金楼晃荡一个不挂牌的漂亮雏儿,白惹麻烦。」

骆雨湖不解道:「这也能看出来?」

她方才都说当着叶飘零面洗澡了,正常不会还当她是处子才对啊。

「蠢话。」宋妈妈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老娘一眼看过去,除了几根毛数不出来,什么我看不穿?你啊,赶紧加把劲儿,过去收拾好床就躺下勾搭他,免得他怪脾气不知哪天冒了头,把你丢下骑着马跑了。」

「别听她的。」叶飘零微微皱眉,道,「我带不带你,与是否交欢无关。宋桃,叫人带路,我安排好住处,见过灰掌柜,还有事情要办。」

「这么赶?」宋桃坐起,神情看着正经了几分,「今早才进城啊。云绣布庄家大业大,还守着郡城,你不用那么着急。」

「趁活着,先去探探口风。雨儿是他家未过门的媳妇,搭上关系,好说话些。」

宋桃一怔,惊道:「这是蓝少掌柜的未婚妻?胡家二小姐?」

「我如今叫骆雨湖,我只愿跟着主君,不会再嫁去蓝家了。」骆雨湖心中微微一痛,但还是朗声说道。

宋桃眉心紧锁,指尖轻敲桌面,缓缓道:「你们师兄弟啊……真是女人的劫数。」

她一抬眼,「不对啊,我说,叶公子,你都让她当着你洗澡了,还带人家上门去找未婚夫?当面退婚么?」

叶飘零拉住骆雨湖的手往外走去,「与你无关。派人去催催灰掌柜,我耐性不好。」

宋桃哼了一声,唤来两个侍女,一个去催,一个领路。

骆雨湖走回花廊,心情却已大不一样。

神秘感一向是魅力的一部分,此刻在她眼里,叶飘零已不只是根救命稻草。

不过知道很多话都不能问,她只有挑个不甚敏感的,问道:「主君,你等的人明明姓霍,怎么叫他灰掌柜啊?」

「所有干这活儿的,都叫灰衣掌柜,多个字麻烦,我就只叫灰掌柜。」

「是因为干活儿是要穿灰衣么?」

叶飘零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他们干的活儿,不黑也不白。」

骆雨湖听不甚懂,想着一会儿见了兴许就知道,便不再多言,到了房间,一眼见到宽大床榻,心下略羞,微红着脸过去叠被铺单子,倒也顾不上多想什么。

叶飘零只要有闲,即便不拿剑在手,也会凌空比划,似在练习。

受其感召,骆雨湖与带路丫鬟一起将屋内收拾停当,就照猫画虎,坐在凳子上,想象着手中有剑,应当如何一击杀敌。

练了一阵,肩背酸胀,额头汗珠密布,她拧了巾子,先去给叶飘零擦拭。

正在这姿态亲昵的当口,房门一响,一个体态发福衣着华贵,双手足足戴了八枚宝石指环的中年男人迈了进来,打眼一望,啊哟一声,道:「叶兄弟,老哥打扰了。」

骆雨湖大窘,忙收手准备躲开。

不料叶飘零一把将她揽住,搂她在大腿坐定,道:「不打扰,还没脱衣裳呢。」

她只得镇定心神,先将自己面庞擦干,免得形容凌乱,丢人现眼。

依先前宋桃所言,这人应当就是此地的灰衣掌柜霍锋。

霍锋反手关门落闩,就近坐下,道:「那我便长话短说,叶兄弟,事情办得如何?」

「胡镇山死了,这是他女儿。眼下改了名字跟着我,叫骆雨湖。」

霍锋一愣,道:「你……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他转头看向骆雨湖,问道:「胡小姐,你为何要跟着杀父仇人一起?若打算伺机报仇,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叶兄弟睡觉都睁着第三只眼,你没机会下手的。」

骆雨湖低头道:「我杀父仇人……并非主君。」

「不是?」

等到听她把家门惨案讲完,霍锋脸上已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本应是杀父仇人的,去得晚了半日,成了救命恩公。

他转着左手中指上那枚闪得刺眼的指环,叹道:「你们师兄弟,这一见漂亮姑娘就管不住银芙蓉的毛病,可得改改才好。」

「我给她不是因为她样貌好看。」叶飘零微笑道,「而是她在我眼前杀掉一人时的姿态,极美。」

骆雨湖一呆。美么?没记错,当时她被人压在身下,险遭羞辱,情急出剑,不料一击得手,翻滚躲避不及,还在额角留了一道浅伤,不得不用刘海盖住。

明明很狼狈才对。

可看他神情,并非调侃说笑,十分认真。

「那不一样是见色……咳咳,」霍锋收住话头,笑道,「不说这些了,叶兄弟,既然事情有变,之后你打算如何?」

「我怀疑之前那个急病暴毙的目标,其中也有隐情。你差些人手去查,我要尽快知道答案。」叶飘零胸有成竹,流利道,「事急从权,你回给那人一声,蓝家的情形,我需要好好调查,再做决定。此外,蓝景麟那边,你也帮我仔细查查,我不善与人打交道,雨儿又是他未婚妻,多有不便,上门之前,先叫我了解一二。

「霍锋神情有些古怪,道:「你若是要跟蓝少掌柜见面,我倒有个更好的渠道。」

「哦?」

「我手底下开着一堆裁缝店成衣铺,算是老哥的本行。」他缓缓道,「做买卖,总要有招徕顾客的噱头。我下了重金,培养了八个义女,在整个延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人称三关八绣娘。」

叶飘零静静听着,骆雨湖却察觉到了要说的事,脸色顿时也变得十分古怪。

因为她未婚夫蓝景麟的那位相好,据说就是个很有名气的绣娘。

她抹胸里夹着熏身子的香囊,上头那墨绣摹线仕女图,便是出自那人之手。

那时她还是被讨好的未来主母,可如今……

眼底一黯,她低下头,轻轻一叹。

「八绣娘互以姐妹相称,大娘、二娘、五娘都已有了夫家,四娘也已订亲,而三娘楚添香,明明到了年纪,我几次催促,却都找借口推拒。」霍锋在此一顿,道,「你猜是怎么着?」

「她是蓝景麟的相好,倒是方便不少。」叶飘零无心猜谜,道,「那你尽快安排,我要先与蓝少掌柜私下见一面。此外,城外他家庄子附近,多放些暗桩,三人仅剩其一,若真有什么阴谋,只怕已是山雨欲来。」

霍锋眼睛眨巴两下,一个关子卖完,事儿都安排妥了,真如一口老痰卡着嗓子,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他讪讪道:「我要是说书的,绝不讲你的故事。」

「我的事本就没什么好讲,四下杀人的屠夫罢了。」叶飘零微笑道,「你去忙吧,此事宜早不宜迟,与他见完,才算大局已定。」

霍锋瞄了骆雨湖一眼,笑道:「见不见,我看都是大局已定。落难千金,可不再门当户对。何况我看胡小姐,对这婚约也没什么留恋的样子。」

骆雨湖扶稳叶飘零坚硬的臂膀,决然道:「我已将自己换了报仇的银芙蓉,我是主君的雨儿,此间再没什么胡小姐了。」

「瞧瞧,都这样了,你跟蓝少掌柜还能说开么?」

「叫上楚添香一起便是。那既然是楼里培养的人,只当一个换一个。」

霍锋指着自己鼻子道:「楼里没出钱,那是我养的。」

叶飘零一笑,道:「你指个名字,我有空帮你杀了,算是还你。」

「好,这条命我记账上,请动你叶兄弟大驾可不容易,赔仨绣娘出去,也是赚的。」霍锋起身一拱手,「我这就安排,你何时有空见他?

「「何时都可以。」

霍锋促狭道:「万一少掌柜来了,未婚妻正光溜溜在你被窝里,该当如何?」

「不如何。」叶飘零道,「他未婚妻本就已经没了。若不想连爹也没了,就应当坐下跟我好好谈谈。」

霍锋走向门口,手扶门闩一扭头,道:「叶兄弟,你说南面给你师弟擦屁股的,和我们北边等着帮你填窟窿的,哪些更辛苦啊?」

「等他来北边,你说不定有机会体验一下。」叶飘零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他若还是那副心慈手软的样子,你那时一定会很想我。」

等灰衣掌柜开门离去,骆雨湖才轻轻一挣,他果然没再硬搂着,叫她离怀下地。

「主君,蓝家伯父……也是你要杀的目标么?」

叶飘零点头道:「不错。但事情有变,我暂且留着他。」

「哦。」她不敢多言,只能轻轻应声。

「兴许,这次的三人,一个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他微微眯起双目,凌厉的杀气陡然流泻出几分。

骆雨湖还是头一次正面望见他如此气势,不觉双膝一软,险些跪倒。

他瞥她一眼,展颜一笑,道:「抱歉,我方才想到了些不愉快的事。你在此等着,练功或是小憩都随你。」

「你要去哪儿?几时回来?」她一下子变得紧张无比,身子竟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这才惊愕地察觉,原来灭门惨剧之后她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坚强,至少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就在身旁。

「去趟铁匠铺子,很快就回来。」他站定在门口,盯着她,缓缓道,「不要如此娇弱,这样很丑。」

骆雨湖心头一震,忽然间明白了自己吸引到他的地方是什么。

她把手放在胸口,深深吸气,微笑,道:「早去早回,我就在这儿等着主君。」

「记住,除了我,任何人的命令你都不必听,不要离开房间,这里是青楼,不长眼的留宿客人并不少。」

「是。」

他转身离去,看得出,神情比方才多了几分愉悦。

骆雨湖静静坐了一会儿,思虑清晰安宁。她重新梳理了一遍此刻所掌握的信息,暂且什么线头也找不出。

于是她起身练剑,练到挥汗如雨,练到衣衫尽湿,练到房内的茶壶和水袋都被她喝空,才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虚脱般瘫软下来。

吱呀一声,叶飘零回来了。

他拿着几身衣裳,和一把装饰颇为惹眼的宝剑,「来,背上试试。」

「这是买给我的?」骆雨湖不解,但还是依言调好束带,将剑背负在后,「主君,这剑对我来说,有点沉。」

「这并非用来杀人。」他微笑道,「而是用来骗人。」

「骗人?」

「三关郡戒备森严,兵器大都需要登记在册,你背着剑,随我出门,他们便会以为这剑是我的兵器,你单独遇到敌人,也会认为这剑是你的兵器。」

他拍了拍腰带中藏的那把奇型长剑,道:「你我的剑,出手一击,便有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骆雨湖有些迷茫,讷讷道:「主君……武功这么高,还要做这种伪装么?」

叶飘零正色道:「江湖中藏龙卧虎,我为何叫你每次出剑都要当作最后一剑,便是要你记住,对手的武功高低,并非你交手时该关心的事。杀敌,活下来,才是你唯一要想的。」

骆雨湖心中一凛,道:「是。」

她已明白,这伪装,只是为她准备的。那双袖里短剑有了这层掩护,的确更加阴狠。

「你家的灭门案,有诸多诡异之处。」叶飘零沉声道,「你此后定要有所准备,接近你的人,你但凡察觉一丝歹心,能杀之时,切莫犹豫。」

骆雨湖回想着爹娘姐姐与一庄男女的死状,咬牙点了点头。

「去叫外面的龟公送盆清水,擦洗一下。吃过东西,兴许蓝景麟就该来了。」

这一次,叶飘零没有说中。

即便有楚添香从中牵线搭桥,云绣布庄的少掌柜,依然没能如约前来。

因为,蓝家的老掌柜,忽发急病,死在了卧室床上。

第六章:玉斝满斟情未已

最近忽然有朋友私信来问,我才发现不知为何诞生了一种奇妙的误会。

易霖铃的祖上可以追到易惜兰,易惜兰是叶飘零送给南宫星当关门弟子后改名的女儿。

然后就有人不知为何觉得易惜兰是叶飘零和白若兰的后代。

并脑补出了旧版情节再现的大戏。

这理解偏差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如影结尾南宫梦兰都已经出场过了啊,白若兰女儿是谁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易惜兰的母亲是叶飘零的继室这一点也已经在偷香贼的情节中提起过了。

而且她随的是母姓,那么妈妈当然姓易。

那都已经是师兄弟两个人过中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那个时间段南宫梦兰的娃都已经开始练武了。

扯不到一起去。

在此再次重申,旧版推翻后唯一完全保留的就是天道狼魂之争的大脉络。

新架构中师兄弟一南一北,一西一东,第一次大决战前轨迹交集极少。

南宫星补完蜜月动身去西域万凰宫的时候,南宫夫人就已经深居简出在家养胎了。

可能有些喜欢牛头人的朋友会失望。

但如今雷霆崖大势,想必诸位应该不缺珍馐美食。

就别惦记着南宫家这株小兰花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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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时,灰衣掌柜霍锋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不少,也没了上次戏谑调侃的余裕,带着一个纤弱秀美的少女进来坐下,就重重叹了口气。

那少女盈盈一拜,满身缟素看上去分外惹人生怜,嗓音也似出谷黄莺,脆甜悦耳,倒更像江南水乡出身,「奴婢楚添香,见过叶公子。」

叶飘零道:「你参加了蓝家的丧仪?」

「是。我本也觉得不妥,景麟却说,此后要守孝三年,不得成婚,便赶在丧仪前为我强树了一个外室的说法。我既然成了蓝家的妾,这丧仪,想不去也不行。」

「可有什么异常?」

「我一个小妾,只在灵堂角落有个麻布垫子,低头一跪一天,不是爹爹去叫我过来,这一夜都不得起身。」她眼眶微红,委委屈屈道,「要不是心疼景麟,我可不愿受这累。

「叶飘零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可有什么异常?」

楚添香微微抬头,大眼眨了两下,「我方才……说得不够清楚么?」

霍锋抬掌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道:「不要弯弯绕绕,有话直说。」

「是,爹爹。我在灵堂低头跪着,有人喊就磕头,什么也看不到。晚上仆人拿来冷食,吃了些东西。没别的了。」她看叶飘零脸色依旧冷如冰霜,心中一颤,忙高声答道,「没有什么异常,没有。」

他这才稍稍缓和一些,道:「宾客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

霍锋唯恐自家养女又啰嗦得不着边际,在旁低声提醒道:「就是说来的人里有没有按说不该来的,比如武林豪客,或者有没有什么你没听过的?」

楚添香为难道:「我平素和景麟都是在绣楼幽会,蓝家我这两天才刚搬进去,我陪去的丫头路还认不清楚呢。」

这时叶飘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她背后一个哆嗦,忙道:「我听到的名字大都不认得,就知道一些布庄常来往的管事。武林豪客……倒是有一些,可我跪得腰酸背痛,记不得几个了。」

「记得几个,就说几个。」

楚添香双手拧着帕子,细长灵巧的指尖来回交错,吭吭哧哧面红耳赤想了半天,嗫嚅出三个名字。

霍锋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下去吧。回蓝家的庄子,好好伺候少掌柜……啊,对,现在是掌柜了。早点生个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吧。我答应的嫁妆,过后给你送去。」

楚添香左顾右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起身退了几步,出门走掉。

叶飘零看向霍锋,冷冷道:「这便是你养出的三关八绣娘?」

霍锋擦了擦额角的汗,陪笑道:「叶兄弟,她毕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我叮嘱了,她也心慌,我另外还找人查着,你先莫急。」

叶飘零道:「我不急,北三堂那些动起来的堂主、副堂主们急不急,我就不清楚了。」

霍锋的脸色更差,袖子不住擦,仍有大颗汗珠从他圆圆的脸上滚落。

骆雨湖在叶飘零身后站着,一言不发。

她知道,他的心情八成十分糟糕。

蓝家掌柜死去已经数日,停棺守灵都已结束,明早便要发丧。

在此期间,传到叶飘零耳中的,就没一个好消息。

北方发生了数起灭门案,惨状与卧虎山庄相差不大,时间也前后相近。

按如意楼弟子的说法,那些灭门惨案的凶手,都故意留下了如意楼行凶的证据。

骆雨湖忍不住想,若她当日也被凌辱杀死,少了这最后一个活口,卧虎山庄那些人命,是不是便也要栽在如意楼头上。

霍锋双手蒙脸狠狠擦了擦汗,挤出一个微笑,道:「可此事未必就能与蓝掌柜暴毙牵扯上吧?」

叶飘零道:「猛虎寨五位当家,老四刘黑爪,老大孟金虎,都已过世多年。剩下三位结拜兄弟,就是我此次要杀的对象。如今,他们三个都死了。」

霍锋点点头。

「而几乎同一时间,猛虎寨当年分了钱财四散隐居的手下们,也都死了。」

叶飘零略一停顿,道,「你刚才说,蓝掌柜暴毙,未必能和此事牵扯上?」

霍锋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叶兄弟,我、我也是刚知道,被灭门的都是猛虎寨出身的土匪。」

叶飘零道:「那,下手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你想过么?」

霍锋一怔,旋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对啊……下手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要么,是委托咱们的那位,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要么,楼里出了内奸。」

他鼻翼翕张,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满面肃杀高声道:「属下霍锋,对如意楼忠心耿耿,若有二心,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叶飘零摇了摇头,「我没兴趣听这些。」

霍锋面皮微微颤动,缓缓起身,道:「叶兄弟,我这就去查。明日天亮之后,若没个说法,你就一剑把我杀了吧。」

叶飘零抚摸着腰带,沉默片刻,道:「我等你到午后。」

「谢了!」霍锋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芯被火苗吞噬的影子在微微晃动。

骆雨湖静静站在叶飘零背后,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几乎融为一体。但他们的身体,依然隔着一面硬梆梆的椅背。

不知过去多久,叶飘零站起来,转身,捏了捏骆雨湖的肩膀,道:「还会痛么?」

她摇摇头,「不痛。就是先前练得狠了,胳膊还有些涨。」

他赞许地点点头,「你这几天话也听了不少,可有什么想法?」

骆雨湖一字字道:「断头山。」

「嗯?」

「他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在断头山。」

叶飘零垂目沉吟,道:「这便是你爹书房留给你的线索?」

「是。」骆雨湖忍着眼中涌上的酸涩,「这几日你叫我在旁听你们楼里的人报告,我一桩桩都在心里牢牢记着,一有空闲,便会在心里好好梳理。」

「我爹当年是一方土匪,结拜五兄弟打家劫舍,啸聚山林。后来机缘巧合做成了一桩大买卖,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就会轰动江湖,便都丧了胆气。加上那次案子中,五个人死了两个,手下大半阵亡。余下三人一番商议,便和幸存手下分了那次得到的资财,四散各地,隐姓埋名,金盆洗手。」

「那次所得的东西中,除了钱财还有很重要的事物。他们不敢妄动,便找了个地方将其藏匿起来,唯恐惹祸上身。可不曾想……该来的,始终会来。」

「我不知道那些人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我爹藏起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我爹留下的密文,说的是不是这个。如果是,那就是在断头山。可他并没说断头山在哪儿,我也从未听人提过这个地方。」

她口齿伶俐说完,低头道:「我这几天想出来的,就这么多了。」

叶飘零思忖道:「我到过的地方,不曾听人说过断头山这样的地名。兴许,是他们结拜兄弟之间的暗记。」

骆雨湖低下头,没再作声。

「罢了,先不去管。」他忽的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骆雨湖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日初次同床共枕,她还不争气的面红耳赤大半夜都没入睡,可直至今夜,她仍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躯。

一个可以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裸身擦洗,只着小衣相拥而眠的,童真处女。

她都觉得有几分可笑,甚至隐隐担忧,莫非……她并不如自以为的那么美?

可他明明夸过她。

她又疑惑,难不成是他的问题?

可特意早早起来那次,又分明见到了他被子下朝气蓬勃的高高隆起。

有时为他擦身,也能看到那垂耷阳具微微昂扬膨胀,只是,很快就会被他定力压下。

今晚叶飘零心情不佳,她自然不敢有什么多余期盼,颔首道:「是,我这便去铺床。」

先前饭后就已经练过剑法洗过澡,此刻一身清爽疲倦,铺好被褥,就可休息。

「你收拾,我去拿些酒来。陪我喝几杯。」

骆雨湖娇躯一紧,登时僵立原地,说话都磕巴起来,「主、主君……今晚打算,饮、饮酒么?」

叶飘零道:「嗯,喝几杯,今日有兴致了。」

她满面红霞,细声道:「我酒量不好。」

「那你少喝些。」他拍拍她的肩,转身出门。

骆雨湖的手掌,不自觉滑向自己裙下衬裤的裆部。

她这几日已经从千金楼的女人们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叶飘零的传闻。

他激战之后要女人,喝酒之后要女人,除此之外,大都像块凉冰冰的石头,硬邦邦还捂不热。

这话骆雨湖自然不信。

因为指点她武功,盯着她练剑,擦洗身子时会出手帮忙,在野外还会为她运功烘干衣物的男人,绝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可他也确实一直没有要她。

她第一晚只穿了不及大腿的亵裤,和薄薄一条抹胸,睡在他身边,被他按摩酸痛肌肉的时候,那荡漾春心一浪接一浪。若他俯身上来,她绝对不会有半分推拒。只是担心两股酸痛,服侍不好,叫他无法尽兴。

之后她一夜比一夜穿得少,到昨晚,净身上床时,就只夹了一条防来月事脏了单子的骑马汗巾,白棉布裹着坟起阴阜。

可他掀起被子上来,仍只是将她搂住,为她按松各处酸痛,便一抹披散乌丝,叫她睡了。

这叫她如何不心如止水?

天可怜见,她总算等到了他说喝酒的时候。

又不免有些担心,那些女人说的也都是听来的小道消息,当真准么?

心下乱了,铺床叠被也慢了几分,叶飘零开门回来,骆雨湖才刚刚弄好,忙绕出屏风,随他一起在桌边坐下。

虽说嘴上一直跟侍妾一样喊他主君,但他从没真如待下人一样待她,只是觉得这比恩公听着顺耳,没再置喙。

骆雨湖想不出,他们这到底该算是什么关系。

主仆?尊卑不分。

师徒?夜夜同寝。

爱侣?处子童贞。

第一杯酒饮下,她仍十分茫然。

但夹起佐酒干丝,还未凑到嘴边,她就发现,叶飘零的眼神变了。

他不过才喝了两杯。千金楼是为了让豪客微醺起意,留宿花房一掷千金的地方,可不会盼着男人烂醉如泥。

他既然嗜饮,那喝这样的花酿薄酒,应当一坛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才对。

可他的眼神的确变了。

骆雨湖此前已经见过叶飘零很多种眼神。

冷冽,严厉,凶煞,温柔,可靠,都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此刻她看到的,一时间分辨不出,只觉得自己忽然成了肉嫩汁鲜的小羊羔,落在了一匹游荡的狼眼底。

不过那微妙的战栗稍纵即逝,她很快就觉得喉咙发干,身体的某个部分,正随着酒浆入喉后的淡淡暖意而一起发热。

怕什么。

紧张什么。

这不就是你期待的么?

即便会被撕扯,贯穿,疼痛,流血,那也是你心甘情愿的。

什么都不给,只做些比丫鬟还少的贴身活计,怎么有资格换他给的这些?

更何况,他还允诺为她报仇。

她端起又一杯酒,一饮而尽。

清淡的花香沁入心脾,微甜的佳酿滑落舌根,她面上泛起一丝娇柔浅笑,放下杯盏,斜眸瞥他。

叶飘零拿起酒壶,为两个杯子满上,默默仰头饮下。

骆雨湖伸手拿过,随他一起喝干。

除了她偶尔夹一筷子干丝入口,两人就只是在喝,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直到壶底朝天,最后一滴酒浆跌落在他嘴里,他摇晃一下,放在桌上,哈的一声吐了口气,道:「不错。」

骆雨湖量浅,已有三份醉意,斜倚木桌,眼含秋波,道:「什么不错?」

「跟你喝酒,不错。」他一笑,道,「大多数女人,喝酒的时候话太多。」

她轻声道:「我的话并不少。我知道你不喜欢,才不说。」

「那便更好。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懂事的女子。」他语调都温柔了许多,展臂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你可知道,我喝酒之后,便不会再与你只是同卧而眠。你若……」

她当即启唇打断,「我知道。我听说了,主君与人大战或是小酌之后,都会需要女人。」

「你若……」

「我是女人。」她又打断了他,口唇都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他在给她退路。

可她不想要。

「主君,你说过我很美。」她扭身望着他,黑眸之中,再无他物。

叶飘零唇角微翘,道:「是。比这青楼中的花魁,要美得多。」

骆雨湖知道他说的并非容貌,自然有信心笑纳这夸赞。

「我已是你的。」她低下头,额角轻轻蹭着他的脖颈,温顺中透着急切的坚决,「早已是了,你说过的。」

「雨儿。」他的嗓音低沉了几分,「头几次,会有些痛。到了时候,你且忍忍。」

骆雨湖将要吃痛的部位猛地一缩,所有的渴望,都在那里溢出,漾开。

她没应声,只是痴痴凝望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下一霎,她的双足离开了地。

她被抱了起来,横躺在他双臂之上。

叶飘零一脚踢开屏风,手掌抚摸过她修长的腿,顺势抹掉鞋子。

她仔仔细细洗过了脚,便没再穿袜。

那每一道趾缝都认真洗净的赤足,转眼搁在了绣着鸳鸯的缎面被褥上,嫩白弯弯,晕红润润。

骆雨湖不知道该做什么。

曾经打听来的知识,霎时间忘得干干净净。

她只能盯着正在床边宽衣解带的叶飘零,微张小嘴,急促娇喘,等着一切发生。

「脱吧。」他丢开上衣,垂下视线望着她,目光灼热到令她浑身发烫。

「嗯。」

她这辈子还从没脱得如此快过,就像,在害怕他反悔似的。

屈膝抬腿撤掉衬裤,抽出骑马汗巾放到一旁,她正要手绕背后拉开抹胸系带,叶飘零已经一丝不挂压了上来。

他将她压倒在床上,彻底笼罩,覆盖,有力的手掌,一把握住她仍被绸缎包裹的乳房。

「啊……」她蹙眉呻吟,跟着,口唇便被他吮住。

仿佛哪里传来了轰的一声,骆雨湖克制着闭上双目的冲动,仍痴痴望着他,望着那张近到看不真切的脸,沉浸于那迸破银瓶般激荡的喜悦之中。

吸吮,轻啃,转眼间,叶飘零的舌便闯了进来,在她无措的小口中肆意游走。

揉着一侧嫩乳的手向上微挪,二指一拧,扯断了抹胸的侧带。

他猛嘬一口丁香嫩尖,霍然起身,骑坐在她的腰上,垂手撕开已经残破的亵衣。

骆雨湖已经在叶飘零面前裸露过多次胸膛。

练剑后拉扯腋下按揉肌肉的时候,甚至被他的指头蹭到过那绵软的边缘。

可这次的感受完全不同。

同样还是那双乳房,白,圆,软,弹,像两个小而扁的囊,灌饱了将凝未凝的奶。

但涨了些,顶上红珠般的尖儿,也更大,更挺,更硬,硬得刺痒。

手掌笼罩上来,握住。

她一扭,但小巧的奶儿已动弹不得。

红珠探出虎口,他一揉,就一晃,在她朦胧的视野中,画一道赤色的弧。

一丝不挂,骆雨湖却不觉得冷。

被他坐着的地方,也不觉得压。

就在肚脐下面的某处,正随着他对双乳的玩弄渐渐发胀,让她通体火烫。

「呜唔……」

细长的呻吟,在红唇的缝隙间流泻,与此同时,更加黏滑的什么东西,从另两瓣唇中溢出。

被捏住乳头拨弄,原来如此舒服的么?

骆雨湖睁大迷蒙的眼,也抬起双手,放到了叶飘零的胸前。

她想听他发出快活的声音。

她捏住,轻轻搓弄,学着他的动作,用指肚压住,摩擦。

只是他胸前并无坟起,筋肉宽阔而平坦,无法用手掌攥握。

蘑菇一样的头儿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边缘。

她低头,从自己小巧的乳房之间望过去,就看到了他昂扬的阳物,已成了擎天一柱。

那便是要进来,要占有她的物件。

应当害怕的。

可骆雨湖的手从叶飘零的胸前滑下,反而大着胆子握住了它。

她不害怕,因为这是他的身体,他的一部分。

他的剑如此凶狠,却救了她的性命。

这支狰狞的矛,她也愿意全心全意地侍奉。

她不懂如何去做,笨拙,生涩,就像在他面前练剑的时候一样。

幸好,叶飘零也如那时一般,轻声指点着她。

她学会了如何去握,如何去捋,如何去抚摸饱满的前端,如何轻轻刺激顶上那小小的洞。

她不再满足于用手,她没学过琴,不会画画,手指虽然细长纤美,却没有足够的灵活。

她记得,是可以用嘴的。

模模糊糊猜测着应该的做法,她试着挪动娇躯,往他的胯下凑去。

可她刚刚闻到他肉菇的味道,舌尖还没来得及试探一下,他就忽然起身往后离开。

就像在躲她。

「主君……」骆雨湖不解地呢喃,想要追去。

但叶飘零按住了她。

接着,俯身一口吻住了她俏立的乳头。

湿润与温暖包裹住她敏感的花苞,旋转,缠绕,围着乳晕向周围扩散,直到整片小巧玉白的乳丘,都被他的舌涂抹上酥麻的快活。

「啊……唔……」身体充斥着奔流的燥热,她扭动着胡乱抚摸可以够着的地方,娇媚的喘息无意识地溢出口鼻。

叶飘零很快就向下进犯,连另一边幽怨不平的奶儿,也干脆地放过。

赤裸的胴体被捧住,骆雨湖觉得自己在上浮,在一条灵活柔软的舌尖引导下,一寸寸浮起到空中。

她无比庆幸每一天都好好地洗净了每一寸。

因为就连浅浅凹下的脐窝,都被他一口口挖掘,翻出一阵阵酸痒与快乐。

「呀!」伴着一声短促的惊叫,骆雨湖弓起脖子,看向自己最羞耻的地方。

她的身量不高,轻盈小巧,此刻雪白的双腿架开搭在他肩头,私密的胯下,便抬起到了他的眼前。

雪腻股根,嫣红花唇,处子玉门,和那正黏腻垂挂的晶莹银纹,尽数裸裎于前。

得亏几日的锻炼下来,她已不至于羞耻太甚,只是好奇地望着他,看着他以充满掠夺野性的目光,缓缓凑近。

跟着,那羞处被进一步剥开,她娇鸣一声,咬紧下唇,知道内部的每一寸起伏,此刻都尽收他的眼底。

叶飘零探出了舌。

骆雨湖想要开口,可被他的眼神压回。

她已是他的,也已充份洗净。

那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品尝。

「呜啊……」

她被享用了。

柔软的小径,滑入了几乎同样柔软的舌尖。

娇嫩的小芽,被一口一口啜吮。

身体里,膨胀的快活被他亲吻搅拌,贴着发烫发痒的内壁旋转。

她呜咽一样呻吟,愉悦到浑身发抖。

不知过去多久,在她禁不住双腿抻直,被席卷全身的美妙滋味支配到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叶飘零起身,压了上来。

坚硬的他彻底覆盖了她所有的柔软,最坚硬的部分,毫不犹豫撑开了她最柔软的凹陷。

没有什么顾虑,他凶猛地一挺,就轻而易举地,将她在闷哼中刺穿。

丝丝殷红,混入被挤出的琼浆,缓缓流过颤抖的双股。

长剑破初蕊,血雨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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