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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楔子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 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

昨晚,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眸,瞅着炕褥上的落红,顿时心生不祥之感, 低首瞥见自己娇裸的身子上烙着一处处吻痕,全身酸疼不已,双腿间的幽私之处 隐泛不适的抽疼,彷佛就在昨夜她被人狠狠地侵犯过一般。

不!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此刻,她一片空白的脑海只残留着酒醉之后的余痛, 一阵接着一阵的头疼难过。

突然,一件男人的外袍飘覆在她的头上,将她整个人完全地遮掩住,被遮住 的双眸看不清前方的人,黑色的袍服中透出淡淡的阳麝味,与残留在她身上的男 人气息一模一样。

「别用那副无辜的模样引诱我,否则别怪我不怜香惜玉,再要你一次。」男 人的嗓调透出淡淡的笑意,低沉诡魅。

炎极天!她猛然扯下盖头的宽袍,转首瞪大了双眸望向站在十步开外的高大 男人,他斜挑着朗眉,仿如恶猫般紧盯着她这被宰的弱鼠,得意地舔着残留在他 嘴里的鲜嫩美味。

「是你?」她失声惊叫,紧捉住他的衣袍遮住自己的赤裸身躯,娇羞的绯色 泛红了全身,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炎极天笑谑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如灵魅般慢慢地逼近她,他几乎已经穿戴 整齐,只差被她揪在怀里的玄黑袍服,他坏坏地伸出长臂,想索回自己的衣袍, 不料被她紧紧地拉住,与他僵持不下。

「不要!」她倔强地抬起水灵悄眸,不愿轻易放弃得到的遮蔽物,「你放手! 不准再多看我一眼!否则……否则……」

天!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炎极天看出了她莹亮的瞳底透出一层迷离的光晕,似乎不解他们之间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情,男性的薄唇不禁勾起一抹狩猎的快意,俯身凑近她被他吮弄一晚 的红肿艳唇,笑得更贼了。

「你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们有得是时间,昨晚的事情,我会一件接一件 提醒你!还有,这三年来,咱们之间的陈年旧帐,我也会一样一样跟你算!」炎 极天冷冷一笑,男性的气息轻缓地吹在她的唇边,感觉她的异常僵硬。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勉强地吞了口津液,心乱如麻,身子里的疼 痛抽搐竟是他进犯她的强烈明证。

炎极天笑而不答,出其不意地吻住她柔嫩的绛唇,伸手擒住她反击抵抗的小 手,极尽缠绵地逗弄她唇间的香舌,久久不忍放开。

「唔……嗯……」唇舌的交缠勾起她脑海里片段的回忆。

不会吧!记忆中,她曾淫浪地响应他的侵犯,并且乐在其中。

不!她恨他呀!一瞬间,她几乎想哭。

过了许久,炎极天终于放开她的唇,结束缠绵的一吻,饶富兴味的低沉嗓音 在她的耳边扬起,「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如此会记恨的男人,经过昨夜,我 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原来报复你的残忍是如此好玩有趣,我玩上瘾了!」接着, 他在她雪白的耳畔低语了几句,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她紧揪 着他的衣袍愣在原地,瞪大了圆眸,呼吸逐渐急促。

她决计不会听错的!他用着不怀好意的嗓调,含着冷笑,听得她不由得起了 冷颤,一双纤臂紧环住自己,耳际不断地回响着他的宣告──你欠我的,我会慢 慢从你身上一点一滴的讨回来,你逃不掉了!

01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也有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天似乎存心玩弄世人,一下子出现了两 个亡国妖孽,他们是同为一母所生的龙凤胎,姐姐蔺姬貌美倾国,委身于三朝元 老、握有三军兵权的元帅董卓做小妾,备受宠幸。

孪生弟弟蔺邪儿,天生聪颖,狡猾无比,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经由董卓的 引荐,成为皇帝的御前伴读。

蔺邪儿凭着一张绝美俊秀的脸蛋,粲比莲花的口才,将皇帝哄得服帖,教皇 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四皇子炎极天贬到北方蛮野之地,只因炎极天太过精明厉害, 将会成为他日后成就大业的绊脚石。

除去炎极天之后,蔺邪儿在朝廷中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张势力,俨然是一位无 冕的霸主,并与姐姐蔺姬连成一气,唆使三朝忠心老臣董卓起兵,在皇帝驾崩之 后,用计废去太子,擅自册封最小的皇子炎昱?新帝,专擅朝政,挟天子以令诸 侯,此举震惊了朝野上下。

新帝炎昱登基月余,改年号永德,朝政全权交掌到蔺邪儿手中,并在蔺邪儿 的哄骗之下,专心快乐地过着他十岁孩童的天真岁月,任大臣们上书死谏,依旧 不改其玩乐的赤于天性。

终于,朝中大臣分成两派,拥立新帝的人归附蔺邪儿,在朝中形成庞大的势 力,另一方面,得到先帝临终遗愿的宰相刘罗,集结朝中几位高风亮节、不愿服 膺蔺邪儿的大臣,推派出一名使者,欲迎炎极天回京夺嫡,登基?帝。

霸王卸甲之战,由此开端……

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香洲依傍着绿水,是一艘两层建筑的石舫, 有人称之?「旱船」、「石船」,船首是一面可供人玩赏荷花的平台,前舱是一 座小亭,中舱?轩,接连?

阁,阁上起楼,船身典雅精巧,是蔺邪儿命人精心打造的一处闲居之所。

「炎极天?」

一丝微凉的风扬起蔺邪儿雪白的衣袂,红底描金藤的绢布缠在他的腰上,落 了一个洒落的蝶结,却是一点儿都不显流气,反而更添他逼人的尊贵气息。他伸 出白净的手指折下扶靠外的一只莲蓬,拈出一颗雪白的莲子含进嘴里,随即?莲 心的苦皱起眉头,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尝到苦莲心,抑或是为了炎极天的 事情而心生不悦。

阴魂不散,该死!蔺邪儿沉静地咬着生莲子,隐忍着莲心的苦楚,和着津液 将一口苦涩吞入喉,随手将莲蓬丢到湖水里,表情厌恶。

「蔺爷,要是四皇子果真回京,那咱们……」御史大夫桑弘乍然得到此一消 息,便急忙来到蔺侯府,神情慌张。

闻言,蔺邪儿冷冷地笑了,俊美绝伦的脸蛋不怀好意,「早在他们密谋之前, 我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意图,这两天早朝时,气氛闷得慌,没瞧他们一个个闷葫芦 似的不说话吗?」

「经蔺爷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最近确实安分多了!」桑弘恍然大 悟,惊讶蔺邪儿的心细如发。

蔺邪儿才不觉得是自己心细,而是桑弘心眼儿太过胡涂,这件要紧事儿要是 只等他来通报,早就来不及了。

「他们安分?哼!」蔺邪儿笑耸了下肩膀,转身入亭,随步走上阶梯,往阁 楼上迈去,不再多说一句。

「蔺爷──」桑弘急着想跟上前去,却在上楼处被一名姿?

清秀、脸色不善的丫环阻拦,她的神情坚决,似乎不容许他再犯一步。

「遥岑,送客!」蔺邪儿嗓音清亮地扬起,然后阁楼上便是一片悄静,阅无 人声。

「蔺爷,我……」桑弘心慌意乱,眼前的情势不明,他迫切地想从蔺邪儿身 上得到一点?讯,好让自己心里有个谱儿。

「御史大夫请回吧!」遥岑面无表情,她的声音冷凉,一双湛黑的眸子直勾 勾地观着桑弘,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意。

桑弘忐忑不安地想着,他早就听说蔺爷身旁有个身手极厉害的婢女,不会就 是眼前的遥岑吧!识时务者?俊杰,还是走?

上策!

「那……蔺爷,桑弘就先告退了!」

蔺邪儿倚身在阁楼窗台前,看着桑弘脚步慌忙地离去,不禁勾起一抹凉凉的 笑容,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对随着他上楼的遥岑说道:「我只是教你送客,瞧, 你又吓坏人家了!」

「这就是遥岑送客的法子,改不了了。」遥岑听出主子的语气中噙着笑意, 一点谴责的意思都没有,「片刻前,寸碧派人捎了讯儿,主子,也该是起程的时 候了,再耽搁下去只怕会出了差错。」

「我歇会儿就走。」蔺邪儿神情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唇畔扬起一道没有笑意 的弧度,曜石般的瞳眸敛着森寒的冷意。

炎极天!

哪怕是化成了灰,炎极天也忘不掉那张酷肖女子的绝美容颜,总是染着阴险 的笑容,杀人不眨眼。

蔺邪儿,一个教人心寒胆栗的狠角色。

黄沙掩漫,灌草低偃,边关的风光教人心生苍凉的美感,劲风呼呼啸来,荒 漠死寂,风沙卷进了高墙之内,在三合的屋宇之前,刮起了一道沙浪,缓缓地止 息在正厅的阶前,静静地窥伺着门内两个男人的对话。

「四皇爷,事情就是这样,此时朝中大权已经被蔺邪儿那个佞臣一手掌握, 新帝年幼,根本分不清是非善恶,请四皇爷火速回京,登上大极,除去蔺邪儿那 妖孽!」监使大臣白圭说得义愤填膺,似乎也吃过蔺邪儿不少苦头。

在白圭面前的高大男人,身穿藏蓝色的长袍,腰间不羁地绑了一条玄黑色的 腰带,冷峻的脸庞如雕刻般俊美,挺鼻深眸,眉贯天苍,迷人的男性薄唇此时勾 起一抹冷笑,眸绽精光。

「特地来此迎我回京,你们这岂不是舍近求远吗?」怕已经是狗急跳墙了吧! 炎极天冷笑了声,「虽然大皇兄被贬谪,然而我三皇兄岂会任蔺邪儿专权,一点 儿都不管事。」

三皇子炎鸿的个性暴烈,仗义执言,虽然不得先帝的宠爱,却很受为兄弟的 信任,与炎极天的情感甚笃,当初炎极天被贬北荒之时,就属炎鸿的反应最?激 动,他闯进帝殿,与先帝争论,最后被炎极天平息,小事化无,只不过从此以后, 炎鸿视蔺邪儿?眼中钉,巴不得将他连根拔除。

「三皇爷……他已经被蔺邪儿收服,甘心受他支配,就像着了魔一样,谁也 劝他不得呀!」说完,白圭深深地叹了口气。

闻言,炎极天的脸色迥变,铁青阴沉,紧咬森白的牙关,一丝丝怒焰从心底 深处窜起。该死的蔺邪儿竟然连三皇兄都收买了,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 到的?

那家伙筒直是集天下大恶于一身呀!

「你说传国玉玺在蔺邪儿手里,难道就没有人知道他将传国玉玺藏在什么地 方吗?」话一问完,炎极天心里极不舒坦,恨不得立刻将蔺邪儿杀了。

在尚未要回传国玉玺之前,没有人能动蔺邪儿一根寒毛,因为蔺邪儿以传国 玉玺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是万万想不到连他最信任的三皇兄都教蔺邪儿收买,蔺邪儿的天大魔力总 是教人无法抵抗。

「或许只有他的孪生姐姐蔺姬知情吧!只不过她的口风很紧,董卓又将她视? 珍宝,没有人可以接近她,除了她的侍女寸碧之外,就算在董府之中,也很少人 有机会见她一面。」白圭据实以告。

「是吗?」炎极天状似漫不经心地挑起一道浓眉,心里却已经暗暗估量。这 一次,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蔺邪儿,等着吧!

董府的西花园之中,有一幢精美华丽的建筑,是蔺姬平日起居之所,那鸳鸯 厅同时拥有两个名字,南面厅称「十八曼陀罗花馆」,北面厅是「三十六鸳鸯馆」,

以屏风、罩、纱隔将大厅分成两部分,似两进厅堂合并而成,其作用是南半部适 于冬、春,北半部宜于夏、秋起居。

北厅后临清池,盛夏之时可见芙蓉争艳,鸳鸯戏水;南厅向阳,小院之后起 了一堵高墙,挡去凉冷的北风,园中栽了曼陀罗,即指山茶花,待冬天百花凋零 之时,便是山茶吐蕊绽放、嫣红竞雪之时。

在董府,这座华丽的园子摆明了生人勿近,一般下人没有得到命令,不准在 此地流连徘徊,所以除了蔺姬的贴身婢女寸碧之外,只有两、三名伺候膳食起居 的小婢女可以进出鸳鸯厅,可谓殊荣。

「夫人,寸碧炖了一道菊花羹,请进来趁热吃了吧!」

听见屋里传来的请唤声,紫衣女子扬起一抹美绝人寰的笑容,伸出纤手折下 一朵曼陀罗花,只因它不识时节,太早吐蕊争艳。她小心翼翼地将花捧在白嫩的 手心里,浮漾在唇畔的笑容显得无比诡谲。

一瞬间,几乎教人找不出话语形容她的美丽绝伦,笑谑灿灿。

清澈的眼眸恍若两弯笑月,黑色长睫掩不住逼人的邪气,嫩红的唇瓣勾起一 抹上弦,恰到好处地嵌在滑如凝脂的肌肤之中,小而巧挺的鼻子微皱,嗅闻着手 中的山茶花香。

她的五官与蔺邪儿无比相仿,只是动静之间,娇媚柔气,她甜甜地笑着,忽 地,她将一双皎手紧紧地合握,无情的将山茶拧揉成一团,呼吸之间嗅到一丝刺 鼻的涩味儿,然而她的笑容却更加灿烂艳丽。

蔺姬随手将被摧残的山茶往泥地里一丢,昂起小脸,淡声地说道:「我喜欢 听话的东西,省得麻烦!」语毕,她笑哼了声,随着菊花羹的香味儿,转身走入 鸳鸯厅里,任由那朵早花狼狈地落在泥间,不复清丽的姿?。

虽说曼陀罗是一种毒花,然而天底下最毒的,终究是妇人心吧!

「为什么?」

炎极天沉痛地问出心里的质疑,望着炎鸿冷漠的脸庞,不由得一阵恼怒,静 悄的王府大厅之中,顿时落针可闻,气氛沉得教人窒息。

片刻后,炎鸿轻咳了声,从堂前的太师椅上起身,缓步擦过炎极天的身边, 望着窗外的一片低矮枫红,淡然开口道:「他们是一对教人惊叹的人儿,尤其是 她,惊鸿一瞥,就教人沉醉得不能自己。」

炎极天立刻猜出炎鸿话中指的人是蔺姬,多年来,蔺姬一直是个教人很感兴 趣的谜样人物,除了董府的人之外,鲜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只是听说与同胞亲 弟蔺邪儿容貌相仿,美得惊人。

「你见过她?」炎极天冷声反问。

「嗯。」炎鸿的神情沉醉,「那天我为了立新帝一事,怒火冲冲地闯入蔺邪 儿的府邸,没人能挡得住我,那时的我气晕头了,一心只想要蔺邪儿交出传国玉 玺,让大皇兄复位,没料到我没见着蔺邪儿,却在他的房里见到了蔺姬,她看着 我微微一笑,说她来找弟弟也是扑了个空,正准备回去董府……」

炎极天冷望着炎鸿如痴如狂的神情,一语不发,继续听他说着那天如梦似幻 的情景,脸色不禁更冰寒了。

「那时,我心里只想杀了董卓,将蔺姬据?己有,但我随即?下这荒谬的念 头,然而我却再也无法抗拒蔺邪儿,只因他与孪生姐姐蔺姬的脸容如此相像,只 要浅浅的一抹笑容,就算教我死也甘之如饴。」说着、说着,炎鸿苦涩地笑了。

「你疯了!就算你再喜欢蔺姬,蔺邪儿总归是个男人!你怎么可以任他?非 作歹?甚至让他擅自册立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炎极天的嗓调冷淡,如冰珠 般自他的齿缝迸出。

「只因我已经无能?力!」炎鸿的性子火爆,赌气的话语冲口而出,「既然 你这么厉害,就去阻止蔺邪儿称霸呀!就连车千秋都已经降服于他,我就不信你 办得到!车千秋宁?玉碎、不?

瓦全的性子,你难道不知情吗?连他都──「

「这就是你拿来逃避现实的借口吗?」炎极天冷冷地挑起眉梢,笑为了炎鸿 一眼,修长高大的身形飘然而去。

炎鸿愣愣地望着炎极天的背影,不禁愕然。难怪蔺邪儿要将极天当作眼中钉, 用尽心机也要将他贬到北荒去。

只因蔺邪儿心里深深明白,倘若留极天继续在京城里,今日的蔺邪儿断然无 此傲人的势力,更不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因为父王驾崩之前,就已经明白继承 大统之人若非极天,这天下将会属于蔺邪儿。

如今宫里出现了两位真命天子,势必将会有一番激烈的争夺之战,他该帮谁 呢?想着、想着,炎鸿不禁惘然。

冤家路窄,相见分外眼红。

秋意悄悄地染上御花园里的草木,宫墙边,柿子红上了树梢头,几名宫女领 了旨意,趁鲜将红柿打下来,另外几名宫女拿着布敞在树下接着,洗净了之后, 等会儿好让小皇帝炎昱解嘴馋。

园中,欢笑声不断,炎昱在几名宫女的环绕之下笑着奔窜,以躲避蒙着眼捉 拿他的蔺邪儿,这样的游戏他百玩不腻,平时就属蔺邪儿最制得住他,由蔺邪儿 来当鬼更是万分刺激,惊险好玩。

眼前蒙着一条深蓝色的绢巾,蔺邪儿仔细地聆听着耳边传来的孩童笑声,心 里只想快快结束掉这场无趣的游戏,回去办正事要紧。

「捉不到!捉不到!」炎昱很得意地喊道,他一点儿都不懂宫廷里的是非恩 怨,也不想弄清楚,蔺邪儿要他做什么,他照办就是了。

蔺邪儿捉到几名宫女,然而一摸到她们身上的宫纱,就立刻发现自己捉错人 了,暗一咬牙,忽然不经意地揪到一袂纹饰龙绣的衣袖,他不假思索地扑身而上, 心里对于游戏的结束感到快乐。

「捉到了……」蔺邪儿欢喜的嗓音终止于一口倒抽的冷息。

蔺邪儿几乎是立刻发现自己捉错人了,他一双细瘦的手臂环不住身前男人的 壮阔胸膛上,一丝沉魅的男性麝香味沁人鼻息之间。

他是谁?一瞬间,蔺邪儿被心中的念头震慑得动弹不能,他猛然抬起头,才 发现自己的双眼仍旧被深蓝色的巾子遮盖,心儿陡然闷慌了起来,几乎要窒息, 暗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愚蠢透顶。

炎极天俯首冷瞰着扑入自己怀里的蔺邪儿,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起蔺邪儿是否 真是男人,蔺邪儿修长细瘦的身子此刻正紧紧地依附在他的身上,忽然仰起的小 脸,玉面朱唇,在深蓝绢巾的衬映之下,一张小脸出乎寻常的雪白。

「错了,这次换我要捉拿你了,蔺邪儿!」炎极天的声音极冷,在蔺邪儿的 耳边幽幽地扬起。

闻言,蔺邪儿伸手飞快地扯下蒙眼的绢布,圆睁了双眸,愣愣地望着冷魅逼 视着自己的炎极天,清亮的瞳眸中映出他修俊的脸庞,高傲挺立的鼻梁,以及一 双充满威胁感的鹰隼之眼。

炎极天回来了!蔺邪儿心里明白这一刻迟早到来,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以这 样尴尬的情况开端,他迫不及待地想从炎极天伟岸健壮的怀里退开,反倒被他硬 生生地擒腕扣住后腰,动弹不得。

「你──」蔺邪儿怒眸?望着他。

炎极天心里不愿承认,然而方才短暂的一瞬间,他被蔺邪儿忽然展现的绝美 丰采深深地吸引,彷佛被人用利针刺人坚硬的心壳隙缝间,教他一时间因疼痛而 抽搐难受。

犹记得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时,蔺邪儿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年轻男孩, 美则美矣,却是盛气凌人,初初展露他邪恶的本性,将父皇耍得晕头转向,今日 的蔺邪儿却美得有如罂粟般蛊毒人心。

炎极天狠狠地微瞇起湛黑的鹰眸,铁爪将蔺邪儿皓白的手腕扣得更紧。

「四……四皇兄?」炎昱对于久别多年的炎极天感到有些陌生,也被他身上 优越的狂魅气质震慑,梗在喉间的问候久久难以出口。

「放手!」久久的沉凝之后,蔺邪儿终于找回自己平素的冷静,压沉了清亮 的嗓音,淡然说道。

「一个小小的御前陪读,竟然敢命令本王?」炎极天阴阴地笑了,心头泛过 一丝恼怒,忽然之间,他摸不透蔺邪儿深沉的心机。

谁都知道只要蔺邪儿想要,他甚至于可以称霸天下,这一点认知教炎极天感 到气窒。

听闻他的故意挑衅,蔺邪儿只是挑起清秀的眉梢,?眸仰望着他,凉悠悠地 勾唇一笑,又道:「放手,请!」

炎极天缓缓地勾起恣意妄?的笑容,忽然放手将蔺邪儿从怀里甩开,刻意要 惹起他的怒气,然而如心里所预料的一般,蔺邪儿只是揉了揉腕上惹眼的红痕, 敛眸浅笑,彷佛深思着什么事情。

「四皇兄……你、你什么时候回京的?」炎昱的声音不由得颤抖,从小他就 与炎极天不太熟络,除了不是同母所出之外,最重要的是当年炎极天被贬北荒之 时,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娃儿,什么都不懂。

「今天早上。」炎极天的语气冷漠,眸光直勾勾地瞅着蔺邪儿,见他仍只是 抚着赤红色的腕痕,若有所思的模样。「疼吗?这般娇弱,哼!」

蔺邪儿依然低敛着长睫,坏坏一笑,道:「是人就会疼,因为我乃是血肉之 躯,哪像某些人一身铜皮铁骨,天生冷血不是人!」

「铜皮铁骨总比有些人包藏祸心,害死人不偿命要来得好些。」炎极天炯烈 的目光直锁住蔺邪儿俊秀的侧脸,心头又是一震。

终究忘不了吗?一辈子忘不了吗?炎极天咬牙暗恨。

凉风徐来,拂起蔺邪儿流落肩畔的细黑青丝,耳边听见炎极天的激讽,不由 得意一笑,道:「四王爷好见解!不知道这趟回来,是否打算见我姐姐一面?她 很想念你呢!」

「她尚不在我眼里。」炎极天硬声说道。

一时之间,蔺邪儿的脸色苍白,抬起燃着火光的双眸瞪着他。他恨不得将这 男人大卸八块,丢到湖里喂鱼算了!竟然敢出言侮辱……「没想到四王爷的眼光 变好了嘛!不,是更差了吧!」蔺邪儿冷哼了声,将手里的绢巾丢给一旁的宫女, 点头示意要她们带着炎昱回寝宫。

炎昱在宫女的陪侍之下,缓缓地步回寝宫,沿路还不时回头望着御花园中两 道对峙的身影,幼小的心灵不禁惶惶然。

「我倒是以为自己终于看开了!惹不起你们蔺家人,尤其是蔺姬那个蛇蝎美 人!乖乖交出传国玉玺,或许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炎极天神色沉肃,认真无 比地向蔺邪儿索讨该是炎氏王朝所有的镇国之宝。

「你有本事就拿去呀!」蔺邪儿耸了耸肩,悠然笑道:「真是的!瞧我记性 多差,把那玩意儿放在哪里都忘了呢!」

忘了?炎极天没有蠢到相信蔺邪儿的鬼话连篇,然而望着眼前一双清亮邪气 的眸子,不禁又闪神了下,恍惚地想起一张绝灵灵的娇笑俏脸……为什么最后认 输的都是女人?我、偏、不!

蔺邪儿回望着炎极天炽烈的眸光,弄不懂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心里相当生气。 没有人可以污蔑蔺家人,尤其是他!

「放心吧!我会让你想起来,很快的!」炎极天恨不能早些摆脱蔺家人,对 于这个王朝以及他而言,蔺家人代表了梦魇的开端。

挥之不去!

「你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呀?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只怕你永远 都不知道我想些什么吧!」蔺邪儿一语双关,凉凉地摆了摆手,闲慢地步至红柿 树下,拾起一颗宫女方才遗漏的红柿子,放在手里把玩了半晌,忽地回头将手中 的红柿用力地丢给炎极天。「请你的!」他绝秀的容颜堆漾起坏坏的笑容,笑瞇 着眼看炎极天飞快地伸手挥开红柿,不意被红色的汁液染了一袖。

「你──」炎极天怒视着蔺邪儿扬着邪恶的笑容,伸出小舌笑舔手指残留的 红柿汁液,原来刚才把玩之中,他已经将柿身捏破,故意要将他弄得一身不可。 这天杀的家伙!

「很甜呢!」蔺邪儿昂起脸蛋,冷笑了声,兀自转身离去,再也不想多看炎 极天一眼。

他恨恨地想着,当初不该太仁慈的!明明能置炎极天于死地,为什么要临阵 退却?

要是知道炎极天竟将蔺姬视若敝屐……该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蔺邪 儿一思及此,心头不由得恼火起来……

02

「恩师?」秋山书房中,炎极天从卷宗中抬起头,质疑地皱起眉心,冷睨着 宰相刘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话,忍不住反问。

「没错!此次考选进士多数已拜蔺邪儿为师,这两日的菊花宴,蔺侯府里可 谓是热闹非凡。」刘罗颔首,神情认真。

猛然,炎极天从书案前站起,怒气冲冲地撒下卷宗,步下短阶,沉声斥责道: 「乱了!乱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考核进士拜一名小小御前伴读为恩师。刘丞相, 这次的主考官究竟在做什么?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进士拜蔺邪儿为恩师!这样 一来,不知道又增强了蔺邪儿多少势力,要除掉他这个祸害,眼看是难上加难了!」

闻言,刘罗赧然,揖首道:「说来惭愧,此次科举的主考官中书侍郎黎淳算 起来是我刘罗的门生,只不过现在已经依附于蔺邪儿的门下,虽然蔺邪儿不任官 职,然而他却有当年先帝御赐的勋爵封号,小看不得。」

「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他。」炎极天冷哼了声,道:「没事就退下吧!蔺邪儿 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是,属下这就告退。」刘罗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秋山书房,落寞的 神情似乎为了门生叛离一事而感到哀伤。

这时,门外小厮急匆匆地奔进书房,禀道:「四爷,董卓元帅的夫人现在门 外,要求见四爷一面!」

听见小厮的禀报,炎极天一语不发,高大的身形如飞影般往门外掠去,心里 不禁暗恨着,那该死的女人竟敢还有脸来见他!

当初他该亲手杀了她的!

一抹盈媚的浅笑勾在女子瑰丽的唇畔,巧笑倩兮。

「听邪儿说你回京了,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一声呢?」蔺姬一双水眸妩媚, 直盯着炎极天冷峻的脸庞勾瞧。

「没必要。」

炎极天眸光清冷地响应她的凝视,不由得心头起了一丝骚动。许久不见,她 竟然又更添美艳,足以摄去人的心魂,忘了呼吸的本能,微扬的眼角勾着邪气, 一如她的孪生弟弟蔺邪儿,毕露的妖气教人不禁心寒。

「为什么?难道就像邪儿告诉我的话一样,咱们的极天王爷是个负心汉、薄 情郎,全然不顾与蔺姬的昔日旧情了?」她漾笑的小脸上扬着一丝怒焰,悄悄地 移动纤细的身形,靠近他两步。

「哼!对你这样的女人,多情不过是浪费了心神,没必要!」炎极天冷淡地? 着她一双小手放上他的胸膛,轻轻地抚着。

天杀的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何谓女子矜持?大庭广?之下,竟然这样光明 正大地勾引他?一道念头刺入了炎极天的心口,她已经是人妻了!想着、想着, 他长臂一挥,狠狠地将她挥到一旁。

蔺姬抚着被甩疼的小手,低敛着长睫,一语不发,忽地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道:「我忘记自己可以喊疼了,我的手好疼呀!你知道吗?」

闻言,一丝诡异的感觉沁入炎极天的心底深处,望着她一头青丝绾成少妇发 髻,生觉刺眼,他阴惊地笑道:「疼吗?我曾经以为你的血是冷的,骨肉是冰雪 化成的!否则你怎么可能狠心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我高兴。」蔺姬昂起小脸,挑衅地?着他紧绷的脸庞,笑道:「没 有人可以阻止我想做的事情!包括你!」

「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女人!就算有蔺邪儿当帮凶,永远也改变不了你是弱女 子的事实!」炎极天的嗓调森寒。

「谁说女人就不能拥有一番雄心壮志?可笑的论调!我偏偏就是不依,今天 来见你,只是想要你早日放弃那个愚蠢可笑的念头,我不会认输的!」

蔺姬紧抿着小嘴,俏脸红白不定,揉抚着手腕,不意将腕上的红痕揉得更加 淤肿,似乎在发泄心中的怒意。

「我就知道蔺邪儿不过是你的傀儡而已!」炎极天不屑地轻哼了声,「真可 悲,世人恨透了他,却不知他只是一个女人的掌中娃娃,身不由己──不!抑或 说你们姐弟两人一样邪恶,教人发指。」

「那又怎样?世人恨透了邪儿,又何尝不恨你们炎家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个身份尊贵的王爷,对这些丑恶的人间事实 又知道多少?「蔺姬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激动的怒焰。

炎极天气急败坏地瞪着她火艳的小脸,找不出一句话反驳,只能愣愣地听着 她继续说下去。

「谁又知道一个小乞儿丧亲流落街头,差点被官家的马车撞死的悲惨心情? 没了爹娘,失去兄弟,被人家野狗一样在大街上追打,很痛啊!恨不得自己立刻 断了气,到黄泉去找爹娘,哭着说痛,说了他们会听、会心疼……」蔺姬瞬间眨 去漾在瞳眸上的水红色光晕,急急地别过小脸。

「别说得楚楚可怜,活似故事中的主人翁是你一样!要是我没记错,你们姐 弟俩同样出身官家,享尽荣华,没有资格来对我说这些话!」炎极天觉得适才的 举措简直可笑。方才一瞬间,他竟为了她凄楚的神情而感到心疼。

「我……」蔺姬气愤地咬着朱嫩的唇瓣,闷哼了声,道:「人总有恻隐之心, 只是说说不成吗?」

「被你可怜的人,才真是可怜呢!」炎极天黑眸淡扫了她一眼,兀自转身离 去,?下冷语道:「请自便,在下失陪了!」

「慢着!」蔺姬唤住了他,娇声沉道:「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我 就走人,绝对不再打扰!」

炎极天侧眸睨了她一眼,语气颇是漫不经心,道:「你问吧!但是回不回答 你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蔺姬垂下小脸,咬住嫩唇,片刻后才? 眸望着他将离去的背影,开声问道:「这几年来,你想过我吗?」

炎极天闻言一愣,瞧见她的小脸满是凄楚,却硬是狠下心肠,阴冷地笑道: 「我当然想过你……因为憎恨,若不如此,我将会忘了你这个恶女,彻底的忘记! 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闻言,蔺姬瞪大了一双水灵杏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勉强地扯开笑 容,佯装坚强,最后只能绷着俏脸,漾开一抹苦涩的笑容,转身奔出门口,几近 落荒而逃。

那分明就是一个蠢问题!她早该知道的,却还是问了!她神情复杂地抿着朱 唇,黯然离去,清澄的瞳眸中透出茫然的空洞。

只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炎极天冷峭的脸庞覆着一层寒霜,心里不由得发出 一道质疑的声音,想她,真的只是因为恨吗?

忘了真正的原因,只记得曾经,他度日如年……

天捱何处不相逢,相逢只为孽缘深,相见不如不见!

七月初七,恰逢鬼月,佛寺里不断有信徒焚香供奉,祈求能平安地度过灾月, 所以在市集中连日举行庆典,大街小巷一片热闹欢腾,香花金纸,红烛清香,如 花絮般袅绕在街道上,拂得过路行人一身佛香味儿。

「小姐!」

人声鼎沸,大庙前的闹市里群集了各路的人马,一路绵延到几条大街外,一 名丫环打扮的少女不断在人群里钻动,似乎慌着找人。

沿路上,杨柳垂荫,绿色的杏树有如千万只粉蝶驻候,似乎一瞬间就会纷飞 般。这时,天桥边围了一群好奇的人,人群之中传出了幽扬的乐声,以及清脆的 铃声,与少女的笑声巧妙地交揉合一。

就在同时,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一名高大伟岸的男子冷然伫立在扶栏边, 鹰隼般的锐眼直勾勾地瞅着在人群中跳舞的少女,无法转开视线。

水紫色的纱裙随着她的舞动而款摆,一双纤手系着红色绳铃,听着三弦轻快 地伴奏,一头乌黑的青丝如云瀑般。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丫环似乎已经找到她的女主儿,只不过挤不进 潮涌的人群里,只能在人潮之中钻动着小脑袋,跳跃叫唤。

炎极天看着少女随兴起舞,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目光随着她 的舞姿移转,看着那一张清丽的小脸如灿光般不停地炫动,有时笑、有时嗔,当 她抬起螓首时,会教他以为她正望着自己,俏?堆漾着醉人的笑靥。

她雪白的莹肤随着舞动而泛起了水红晕色,绛唇扬着笑意。

炎极天贪恋地望着她一双亮若皓星的黑眸,绽着丝丝邪气,光彩夺人。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丫环仍旧在人群中努力钻动,高扬着一双手臂, 试图想要少女注意到她的存在。

炎极天禁不住莞尔,他爱煞了少女灵妙的舞姿,剎那间,他有一股想将少女 带回府里珍藏起来的念头,让她的舞、她的笑、以及她完整的美丽只能属于他。

「四爷。」

听见属下的唤声,炎极天回头注视,然而就在此时他耳边不断传来的清脆铃 声顿止,他猛然回首,佳人却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彷佛一场美梦被人恶狠狠地 打断,徒留一地碎片。

「千秋,你该死!」炎极天忍不住低咒了声,身形迅捷飞跃下褛,随即也消 没在鼎沸的人群之中,不见去向。

车千秋望着主子消失的踪影,不禁发愣了半晌,儒雅的脸庞泛着一丝不解的 疑惑。

这时,远处的大庙里传出了沉响的撞钟声,金纸香花,佛香袅绕,人们的欢 笑声依旧,不改其乐。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四顾茫茫,炎极天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怀疑自己所见究竟是真是幻,如此 一缕灵妙倩影似乎只应天上所有,人间难得几回寻。

东大街口,有一家闻名京城的回春药堂,药堂后门开在一条小胡同里,这时, 胡同里走出一名翩翩佳公子,年纪很轻,身着月白色的儒衣,约莫十五、六岁, 神采俊美,几乎教人惊叹起上天的巧手妙工,他与方纔的少女容颜相仿,摇着手 中的绿骨玉折扇,含笑着走出胡同。

炎极天微瞇起黑眸,看着白衣少年走出胡同,就在少年正欲转身远去之际, 忍不住扬声唤住他的脚步,「慢着!」

闻声,少年回头愣望了炎极天一眼,眉开眼笑之间充满了灵气,漂亮得不可 思议,「请问兄台有何贵干?」

「你究竟是男是女?我刚才明明看到──」炎极天心疑万分,锐利的眸光不 断地上下打量。

少年顽皮一灿,一双灵活的双瞳同时在炎极天的身上打转,出喉的嗓音稍嫌 稚嫩了一些,「你看到的那个女子,很可能是我的孪生姐姐,你来迟了一步,方 纔她已经让家丁们接回府里去了!」

「孪生姐弟?」炎极天的疑问顿时消弭无踪,因为少年的表情无比自然,毫 无矫饰之情,「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蔺邪儿,至于我姐姐的闺名就不方便让兄台知道了!

呵,她这次偷溜出来,回去肯定又要让我们义父骂得狗血淋头了!不知兄台 如何称呼?「蔺邪儿靠近了炎极天几步,仰起小脸?望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副好 奇的模样,绽在瞳底的丝丝邪气只是更添他如蛊毒的魅力。

「我姓炎。」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蔺邪儿坏坏的笑容,心想或许只是因为他 的模样极像那位跳舞的少女吧!谁教他们是孪生姐弟呢!

「炎?那你不是王爷的话,就是皇亲国戚了!」蔺邪儿欢喜地揪住炎极天的 袍袖,「那……你认不认识那位极天王爷呀?一直听义父说他很厉害,可是没机 会进宫,见不到他本人,我心里对他很神往呢!」

「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你们别将他捧上天了!」炎极天觉得好笑,俯首瞅 着蔺邪儿紧拉住自己不放的小手,一丝馨香直钻入鼻息。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孩 儿的气味可以如此好闻。

「咦?难不成你跟他有仇吗?否则怎么不准我崇拜他?做人不要太小气,你 的模样这么好看,那个极天王爷如此厉害,模样一定很丑吧!所以你不要跟他太 计较了!」说完,蔺邪儿甜甜一笑。

「小傻瓜,我不必与他计较,因为我就是他。」炎极天浅浅地勾起唇痕,露 出一抹莞尔的笑容。

一瞬间,蔺邪儿的笑容微微地凝滞,随即漾开更开心的笑容,道:「不介意 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一直很喜欢你呢!」

「我当然不介意,因为你是一个极有趣的人儿。」炎极天被他的坦白率直吓 了一跳,但是随即被他灵动的气质吸引住了。

蔺邪儿拉着他逛进大街里,嘻嘻一笑,语富玄机道:「你当然不会介意了, 那是因为你有点喜欢我姐姐,对不对?」

「胡说八道!」炎极天笑斥。

「我是不是胡说,王爷自己心里最明白吧!」蔺邪儿神秘兮兮地为了炎极天 一眼,两人随着进香的群?,相伴着走向大庙。

炎极天任由他拉着自己乱逛大街,俯首?着他俊美绝伦的侧脸,想起了方才 跳舞少女的灵美丰采,不禁心驰神动。

就在同年九月,蔺姬突然嫁入董卓府,在她嫁入董府之前,与炎极天过从甚 密,七夕的巧遇,不过是他们之间一切祸事的开端……

「你也该住手了吧!够了,我已经很老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到最后……」 董卓和衣倚卧在床榻上,望着十九岁的义女出落得更加美艳动人。

蔺姬捧着盛汤药的白玉碗,小心地吹凉,晕胧的烟雾之中,她一双黑灿的明 眸绽出妖野的光芒,对于董卓的苦心劝告,笑而不答。

「听义父的话,这次四皇爷只怕是有备而来,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及早回头, 免得咱们最后的下场……」望着她夺人的眼神,董卓一口警语梗在喉间,不敢再 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要回头未免稍嫌晚了一些,而且我也不想收手,我讨厌他!我 恨他!你知道吗?说什么我也不要就此罢手,让他称心如意!」她娇嫩的语声清 冷,恨恨地紧咬牙根。

「你恨他?我还以为……」董卓被她冷若冰霜的表情骇着了,一直以来,他 以为她对炎极天并不全是无情。

「您以为什么?以为我喜欢他吗?」蔺姬一张精致的小脸贴近地瞧他,彷佛 觉得他的话极度可笑,她嗓音婉妙地道:「如果我喜欢他,又怎么会忍心将他弄 到北荒去?就是因为我很讨厌他,才会存心将他斗倒,否则我老早就投入他的怀 抱,用不着现在听义父您训话了!」

董卓屏息,片刻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缓缓地说出心底的话,语气老沉道: 「我已经老了,就由得你去玩吧!」

蔺姬的笑容又甜又坏,纤手勾起白玉汤勺,将药汁儿舀入董卓的嘴里,乖巧 地说道:「义父,别说得我好象是个贪玩的坏孩子,哪天我真的将江山取到手, 绝对也有义父的好处,少不了您的!」

「义父怕是没那种命享福了,你自个儿小心点儿,别着了人家的道,记住义 父一直教你的话,有些人不是不聪明,不过是扮猪吃老虎,那种人才真的是阴险 难测,防不胜防呀……」

说着、说着,年老体衰的董卓嘴含着一口药汁,缓缓地睡去,嘴角微渗出汤 液,臃肿的体态、苍苍的白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当年威严雄武的气魄,驰骋沙 场,教敌人闻之胆战的威风。

蔺姬将汤碗搁在床畔的小几上,灵巧地站起身,取出塞在水袖里的绢巾,扬 手将巾子扔覆在昏睡的董卓脸上,随即她神情冷绝地转身离去。

岁月无情催人老,一代英雄现已成了昨日黄花!蔺姬浅浅地笑着,袖中纤手 把玩着宰掌三军的金龙兵符,一肚子鬼怪主意。

按兵不动。

连日来,极天王府里进出的分子复杂,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看不惯蔺 邪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举动,遵从先帝遗诏,欲拥炎极天?新帝。

然而,炎极天回到京城之后,却彷佛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似乎并不急着 除掉蔺邪儿,教他们忧心万分,害怕蔺邪儿又在这段时间内迅速扩展势力,让他 们再也无力招架。

「四爷,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我们何不乘机──」刘罗走近炎极天跟前,做 了个必杀的手势。

炎极天高大的身形慵懒地斜倚在锦织交椅上,黑眸淡观着刘罗,冷笑了声道: 「我倒不以为时机成熟了!刘丞相,你难道没有听说蔺邪儿假借皇帝之名,?百 姓举行了一场丰收祭吗?他刻意不提国事,也不谈朝政,只是纯粹?百姓社稷祈 福,他成功的分散了敌对的目光,要是我们在这种时机将他杀了,你说我们会不 遭民怨,不被称?乱臣贼子吗?」

闻言,刘罗汗颜不已,「四爷分析得很对,老臣倒没有去细想过这事情的得 失厉害,没料到那蔺邪儿这般诡诈心思!」

「我早就说过,蔺邪儿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替我传话下去,要底下的人不 要轻举妄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炎极天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许有人挑 战他的权威。

「是。」刘罗恭敬顺服地接下命令,不敢有任何质疑,当然也不会想挑战炎 极天的王者威严,非常乐于听命。

03

准奏!

蔺邪儿手执一枝沾着朱砂的紫毫笔,坐在御书房中的皇帝龙座之上,扬着漂 亮的笑容,在奏章上落款批准。升行吏部考工员外郎魏骥?两京太守常寺少卿, 交趾南灵州知州黎恬?右春坊右谕德……行在吏科给事中张居杰、行在礼科给事 中武达、行在光禄寺珍馐署丞李睿?布政司右参政……皆是京官三品以上的官职!

这些人都是归附在他麾下的厉害人物,有了他们的协助,想完成霸业可谓是 如虎添翼,轻而易举呀!

「看到炎昱在外头玩耍,心里就清楚你一定正在里头搞鬼!蔺邪儿,你又玩 什么花样了?」话声一落,炎极天高大修长的身躯缓缓地踱进御书房,眼光瞥见 蔺邪儿正握着毫笔批阅奏章,脸色更是铁青,恨不能将他一张嘻笑的漂亮脸蛋撕 去。

「不敢!在咱们四爷的眼底下,哪有什么花样可玩?不是听说四爷与刘丞相 近日见面次数频繁,敢问两位大人在做什么大事情呀?可否让小弟略闻一二,事 成了也好沾沾光呀!」蔺邪儿随手将紫毫笔一扔,星眸灿灿地瞅着炎极天冷怒的 脸庞,笑意可掬。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逐一阅览你批过的奏章,蔺邪儿,你 给我下来!可知道皇帝的龙椅不是让你这种奸邪小人所能任意僭越坐上的?」炎 极天气恼地发现蔺邪儿越坐越舒服,压根儿不想起身了。

「别这么生气嘛!还是你也想坐坐看?挺宽敞的位置,够咱们两人一起坐着 享受了!」蔺邪儿拍了拍身下的龙椅,笑着邀请炎极天同坐,黑湛的星眸之中却 是凛无笑意。

「我会坐上这张椅子,在杀了你之后。」失极天的身形如猛鹰般一掠上前, 越过御案,大手一把扣住蔺邪儿细弱的颈项。

「不……」蔺邪儿一口气憋在胸口,直喘不过来,雪白的容颜凝上了一层奇 异的诡红色,随着炎极天加重了手掌力道而更加痛苦。

「我早就该杀了你,但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吗?蔺邪儿。」炎极天的声音 冷冽,平静的表情彷佛自己只是在杀害一只虫蚁,而非活生生的人。

「放……开……我……」蔺邪儿微瞇着双眸,眼角因痛苦而凝着泪光,看着 炎极天残酷的神情,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会死在炎极天的手里。

老天!又是那种教他无力的感觉袭满了一身!炎极天在心里狠咒了声,猛然 放开蔺邪儿,顺势将他甩到柳案上,顿时,案上的文房四宝、大臣们的奏章散落 一地。

蔺邪儿双手紧捂着胸口,剧烈地呛咳出声,红色的朱砂染上了他的手,同时 也溅了他一身,看起来就像是从他身体里流出了鲜血般,触目惊心。

「咳咳咳……」

炎极天冷冷地侧过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蔺邪儿伏在御案上剧咳的身子, 心思杂陈,手掌犹残留着他细颈的温暖,寒眸微瞇,猛然握紧一丝残温,憎恨起 自己的心软。

终于,蔺邪儿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心有余悸地闪身远离炎极天,星眸熠 熠,怒意渐炽,「当年是谁手下留情还不知道呢!四皇爷,别怪我不喜欢你,因 为连你父皇都将你当作眼中钉,若不是我熟知这一点,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你 贬落至北荒!我这么做只是顺了你父皇的意思而已。」

「住口!」炎极天大掌击案,沉声低喝,斜眸冷?着蔺邪儿。

「这不过是一番实话,怎么?听不入耳吗?你总是无所不能,擅于支使别人,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教人讨厌吗?」话毕,蔺邪儿被炎极天的火怒眸光灼 得微怯,急着别开双眼,不想看见他眼中被伤害的神情。

「我不怪父皇的贬谪,却永远都不能原谅你的背叛。蔺邪儿,我曾经告诉过 你,当我们两人再度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炎极天的冷言冷语犹 若一把冰刀,狠狠地刺向蔺邪儿。

闻言,蔺邪儿的心魂一怔,愣愣地望着炎极天寒峭的脸庞,脑海里只是一片 空白,只记得那天清晨自己急着起身出门,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蔺邪儿的身子无力地贴靠在朱色的圆柱上,胸前落了一片红艳的污色,眸光 茫然地凝望着远方,心里一直以为那天自己不过是为了讥讽炎极天的落败、嘲笑 他的狼狈,而迫不及待……

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风雪如狂魔般张牙舞爪地降临人世,一辆马车飞快地奔驰,在极天王府大门 前停下,蔺邪儿一身紫衣银裘,还不待马车停下,便打开车门喊住了正要离京往 北荒而去的炎种天一行人。

「慢着!」

炎极天勒马回眸,冷冷地威着蔺邪儿脚步飞快地从马车上拾阶而下,寒冷的 北风扑得蔺邪儿一张俊美绝伦的小脸泛起两团红晕,却不稍减他一身尊贵的气势, 银色的貂裘随风狂舞成美丽的姿态,紫色的衣衫更衬托出他白净的肤色,狂风掠 下了一丝他颊边的黑发,更显妩媚。

炎极天不禁冷笑。蔺邪儿的模样艳中带俏,简直不似男子!那一张酷似女子 的容颜更是惹起他的满腔怒火。

蔺姬!

「你来这里做什么?」炎极天寒凉的语调直追冻人的冰雪,看着蔺邪儿一身 紫衣盛装,彷佛是专程来嘲弄他被贬的狼狈。

商邪儿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呼出了白暖的气息,道:「我想来送你一程, 好歹我们也曾经是哥儿们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蔺邪儿,我姑且先让你赢一回,但我要你牢牢地记住, 我们再见面之时,也就是你的死期!」炎极天的唇角扬起阴冷的弧度,回头沉喝 一声,轻从简行出了京城,奉命赶往北荒。

「炎极天──」蔺邪儿追上了几步,气急败坏地跺足,望着他绝然离去的背 影,不禁圆睁了双眸,咬疼自己的唇。

迎着风雪,炎极天的表情很冷。他知道自己可以反击蔺家姐弟的陷害,但是 他没有这么做,只能乖乖地任由他们宰割。

总是当他想伤害他们姐弟的时候,他的心就会有如刀割,狠狠地揪痛,彷佛 在初见面的一瞬间,他就被下了蛊毒,无力可回天。

但他相信再次见面时,自己就能杀了他们,并且能够无动于衷,看着他们在 他的面前苦苦求饶,不再心软。

他心里一直记得那年的风雪,异常的冷飕,连一颗心都仿佛被冰冻般,再也 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

烟花柳地。

青柳胡同有一家「扶花楼」,楼里出了个稀世难见的大美人,那就是人封京 城花魁的苏莫愁,她坚持卖艺不卖身,是个玉洁冰清的清倌人,她所接待的客人 大都是名闻京城的王公贵族,连当今权倾一时的蔺邪儿都是她的人幕之宾,同时 也博得了四皇子炎极天的激赏,不可不谓风光。

扶花楼的后院有一处静僻的小阁褛,那是花魁苏莫愁独居之所,此时在阁楼 之中,琴声如珠玉般清脆扬起,从窗台边可以窥见蔺邪儿的侧影,他的眸光漫览 着窗外月夜的风情,一名小婢在身旁?他温着酒壶,细心斟酒。

苏莫愁心思灵巧,知道不该打扰蔺邪儿的酒兴,抚着一曲调笑令,静静地? 他扬音助兴,美眸顾盼,总会悄悄地抬头偷?着他,假装不经意,心里对他却是 一次又一次的惊艳。

她身为花魁,却自认比不上蔺爷的绝美丰采,听说他与孪生姐姐蔺姬的容貌 相仿,传说那位蔺姬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要真是如此,也难怪四皇爷 无法忘情于蔺姬了。

身为青楼名妓,她阅人无数,虽称不上能够洞悉人心,然而男人的一举一动, 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蔺爷与四皇爷都是一样的男人,能够视女人于无物,冷淡的 眼神彷佛眼前的女人是不存在的。

「我听闷了,换首曲儿吧!」蔺邪儿又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没料到酒汁 温润入喉之后,竟在他的喉间漫开一阵热辣。

他柔柔地笑了,眼前一片醺胧。

「是!莫愁这就改唱另一首曲儿。」她盈盈娇笑,更弦换谱,琴案前熏香袅 袅,柔婉的嗓音徐徐地低唱道──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 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听闻曲中妙词,带着七分醉意的商邪儿不禁徐绽开一抹笑意,随着筝音缓缓 地吟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唱得好,有赏!」

「莫愁先谢过蔺爷!」苏莫愁巧笑倩兮。

说着、说着,蔺邪儿自暗袖中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打赏,丝毫不吝惜,就 在筝音悠妙之间,温热的水酒一杯接着一杯,忽然觉得晕眩了起来。

忽地,他皱起了清秀的眉心,白净的脸蛋泛着醉酒的红晕,呼吸突然之间乱 了调子,伸手抚着颈子火烙般的红痕,咬牙切齿。

「蔺爷?」小婢担心地唤了一声,斟酒的动作却不敢稍有懈怠,不知所措地 与苏莫愁相望了一眼。

苏莫愁淡然颔首,示意她继续伺候着,夜色已经深沉,曲调又换过了一首。

突然之间,蔺邪儿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门口一扔,怒喝道:「滚出去!统 统给我滚出去!别看我的丑样子!不许看!」

「蔺爷,你不要紧吧?」这回,连苏莫愁都乱了手脚,急忙地站起身来,想 亲近蔺邪儿,却被他用手狠狠地挥开。

「今晚这间房我要了!要多少银两我都无所谓,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我不 需要你们伺候了!」一时激动地站起身,蔺邪儿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随手将桌上 的酒瓶往苏莫愁与小婢的方向砸去。

「小姐……」小婢被吓慌了,躲在苏莫愁的身后,哭着不敢出声。

「蔺爷请随意,莫愁这就告退了!」苏莫愁素手轻拍了拍贴身的小婢,福了 福身子,带着小婢走出自己的小阁楼,随手掩上房门。

没料到她们一出门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炎极天,他面无表情,湛黑的鹰眸直 往门里瞧,不知道已经在此地站了多久。

「久违了,四爷。」

扶花楼的二楼有一处极隐僻的厢房,迥异于楼下的笙歌乐舞,美女如云,厢 房之中只有两个男人对峙而立,气氛诡窒。

「千秋,一段日子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会约地方了!」

炎极天的眼光冷淡地?着四下的浮奢缀饰,唇畔却意外地扬着笑意。

「今天傍晚我接到蔺爷的邀约,一起到这扶花楼来喝酒解闷,心想不如与四 爷来个巧遇,才不会惹人猜疑。」车千秋自怀中拿出一封信函,恭敬地呈给炎极 天,随即又退开了两步,刻意隔开一段距离。

炎极天并不急着阅览信的内容,只是将它收进袖袋里,暗黑的眼眸直瞅着车 千秋,笑道:「你几乎要背叛我了,不是吗?」

「他虽然是个阴狠的人物,却教人不由得心折,四爷,小心?上啊!」语毕, 车千秋静了半晌,才又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件事情,属下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四 爷,听起来似乎很荒谬,却又不得不教人心生疑窦。」

「说吧!」炎极天长臂一扬,心里明白车千秋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十之八九 与蔺姬脱不了关系。

因为只有在说到蔺姬之时,车千秋才会如此小心顾忌,惟恐触动了炎极天对 蔺姬的满腔恨意,复杂纠缠的情绪。

「那属下就有话直说了!」车千秋放慢了语调,悄声地说道:「我怀疑蔺家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孪生姐弟,一切都只是董卓杜撰出来的虚像而已,四爷,你当 年的猜测并不无可能……」

听着车千秋的禀告,炎极天的脸色随之阴沉了下来,想起今天晌午在御书房 与蔺邪儿所发生的争执,心思顿时诡转迂回──「人在哪里?」

「四爷?」

小阁楼廊外,气氛微妙,苏莫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炎极天,自从三年前 他被贬北荒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不!或许自从蔺姬出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亲近炎极天,他们总是近在 咫尺,却恍若相隔天涯般遥远,只因他的眼底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

炎极天在门外已经站了一盏茶的工夫,一直在观察屋里的蔺邪儿,很清楚方 纔的混乱景况,鹰眸淡?着苏莫愁,笑道:「你退下吧!天未亮之前,不许任何 人来此地打扰。」

「是。」苏莫愁虽心觉有异,却不敢再详加多问,带着小婢走下阁楼,临去 之前,眷恋地回眸望了炎极天一眼,暗暗地轻喟了口气。

炎极天又在原地静立了半晌,直到听见屋里传出一阵东西坠地的声响。

蔺邪儿似乎被绊疼了,气闷地低吼道:「讨厌!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跟我作 对?我的手好痛……」

闻声,炎极天深沉敛眸,伸出修长大掌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见到蔺邪儿试图 定身坐在琴案前,奈何带着七分薄醉的神智总是晕晃,乱手抚琴,扬起一阵噪耳 的叮咚声。

「女儿家该学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不过我很会弹琴呢!你想不想听听看?」 小亭里,少女的容颜漾着甜美的笑,花样年华的容颜已有倾国之姿,纤手弹弄之 间,琴音脆扬。

「既然你如此自豪,我姑且听听无妨。」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瞅着眼前的少女, 他的神魂俱醉。

炎极天忘不掉那天她为他抚了一首「丑奴儿」,才正是八月中秋,她娇嫩的 嗓音吟唱着少年不识愁味道的任性,俏灵灵的眼眉间透出一丝淘气,强赋诗愁的 她不过才十六岁,就已经让他决定娶她?妻,今生不负。

蔺邪儿醉眼朦胧,瞧不清眼前来人的模样,只知道逐渐逼近自己的是一个身 形高大的男人,冷锐的眸光紧瞅着自己不放。

「你是谁?走开,不要理我,我要专心弹琴……」蔺邪儿醉手抚琴,徒然惹 起难听的琴音,教人忍不住掩耳。

然而,炎极天却听出几个熟悉的音律,不断地往琴案走近,听清了蔺邪儿嘴 里喃喃的低语,醉语间隐约可以听出几句诗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赋新词……强说愁… …」蔺邪儿傻笑,抬起水眸笑看炎极天,犹然不知他究竟是谁,「唱得好听吗? 别说不好听,我会生气的喔!好听吗?」

炎极天不发一语,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笑含醉意的小脸,不禁摇头苦笑。这 些年来,他只为同一个女子而魂萦梦牵,忘不掉她的狠心背叛,一趟江南巡察归 来,她已经成了董卓的妾室,令他措手不及。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于家室的女子,四皇爷,谁说女子就要三从四德,追 随在男人的身后,永远不见天日呢?我偏不!」扬着精致的柳眉,一抹邪气的笑 容在她的唇畔徘徊不去。

「你究竟想要什么?告诉我!」他怒声咆哮,赤焰般的目光紧锁着她灵美绝 伦的容颜,心乱神迷,几乎疯狂。

「自古以来,似乎只有男人可以成就霸业,逐鹿天下!我虽不是男子,但是 我也想成就一番霸业,董卓会帮我,但是你……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四皇爷, 你就像一头没有人能驾驭的猛虎,不是我想要的人!」她笑意盈盈,就在他无力 招架之时,馋言让他的父皇下旨将他贬谪北荒。

炎极天一思及此,不禁苦笑。她是个聪灵的人儿,却是操之过急,谁说他像 一头无人能够驾驭的猛虎?只要她肯再花多一点时间,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被地玩 弄于股掌之间,无怨无悔啊!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天凉好个秋……」蔺邪儿似乎很满 意自己的唱作俱佳,再度抬起湛黑的星眸直冲着炎极天微笑。

一瞬间,炎极天被那一抹娇艳的笑容迷惑了,不由得又想起车千秋语出惊人 的告知,如梦似幻,教人不敢置信。

「从来没有人同时见过他们姐弟在一起,只要有蔺爷的地方,就绝对不可能 出现蔺姬,记得有一年秋狩之时,蔺爷被人误伤了左肩臂,皇上?他召了太医, 就在同一天,董府就派人到药堂抓了几副一模一样的药方,听说是给蔺姬服用的! 四爷,这样的巧合不止一次呀!」车千秋虚意追随蔺邪儿多时,对于蔺侯府里的 底细略知几分。

琴音紊乱,蔺邪儿似乎不太高兴眼前来人一直不说话,冷哼了声,勉强地站 起晕晃的身子,突然又不支跌坐下来,醉手打在琴上,一时之间,琴音乱如断裂 的珠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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